《宋史演義》第七回 李重進闔家投火窟 宋太祖杯酒釋兵權


次日,太祖晚朝,命有司設宴便殿,召石守信、王審琦、張令鐸、趙彥徽等入宴。酒至半酣,太祖屏退左右,乃語眾將道:“朕非卿等不及此。但身為天子,實屬大難,不若為節度使時,尚得逍遙自在。朕自受禪以來,已是一年有餘,何從有一夕安枕哩。”守信等離座起對道:“陛下還有甚么憂慮?”太祖微笑道:“朕與卿等統是故交,何妨直告。這皇帝寶位,哪個不想就座呢。”守信等伏地叩首道:“陛下奈何出此一諭?目今天下已定,何人敢生異心?”太祖道:“卿等原無此心,倘麾下貪圖富貴,暗中慫恿,一旦變起,將黃袍加汝身上,汝等雖欲不為,也變做騎虎難下了。”推己及人。守信等泣謝道:“臣等愚不及此,乞陛下哀矜,指示生路!”太祖道:“卿等且起!朕卻有數語,與卿等熟商。”守信等遵旨起來,太祖道:“人生如白駒過隙,忽壯忽老忽死。總沒有幾百年壽數,所以縈情富貴,無非欲多積金銀,厚自娛樂,令子孫不至窮苦罷了。朕為卿等打算,不如釋去兵權,出守大藩,揀擇良好田園,購置數頃,為子孫立些長業,自己多買歌童舞女,日夕歡飲,借終天年,朕且與卿等約為婚姻,世世親睦,上下相安,君臣無忌,豈不是一條上策么?”守信等又拜謝道:“陛下憐念臣等,一至於此,真所謂生死肉骨了。”是日盡歡乃散。越日均上表稱疾,乞罷典兵,太祖遂命石守信為天平節度使,王審琦為忠正節度使,張令鐸為鎮寧節度使,趙彥徽為武信節度使,皆罷宿衛就鎮。就是駙馬都尉高懷德,也出為歸德節度使,撤去殿前副都點檢。防之耶?抑借之以解嘲耶?諸將先後辭行,太祖又特加賜賚,都歡歡喜喜的去了。從此安享天年,不再出現。
過了數年,太祖欲召天雄軍節度使符彥卿,入典禁兵。這彥卿系宛邱人,父名存審,曾任後唐宣武軍節度。彥卿幼擅騎射,壯益驍勇,歷晉、漢兩朝,已累鎮外藩;周祖即位,授天雄軍節度使,晉封衛王。世宗迭冊彥卿兩女為後,就是光義的繼室,也是彥卿第六女。所以周世宗加封彥卿為太傅,宋太祖更加封他為太師。至此因將帥多已就鎮,乃欲召彥卿入值。趙普聞知訊息,忙進諫道:“彥卿位極人臣,豈可再給兵柄?”太祖道:“朕待彥卿素厚,諒他不至負朕。”妹夫尚令他就鎮,難道姻長獨可靠么?趙普突然道:“陛下奈何負周世宗?”兜心一拳。太祖默然,因即罷議。既而永興軍節度使王彥超,安遠軍節度使武行德,護國軍節度使郭從義,定國軍節度使白重贊,保大軍節度使楊廷璋等,同時入朝,太祖與宴後苑,從容與語道:“卿等均國家舊臣,久臨劇鎮,王事鞅掌,殊非朕優禮賢臣的本意。”說至此,彥超即避席跪奏道:“臣素乏功勞,忝膺榮寵,今年已衰朽了,幸乞賜骸骨,歸老田園!”太祖亦離座親扶,且嘉慰道:“卿可謂謙謙君子了。”武行德等不知上意,反歷陳平昔戰功,及履歷勞苦。太祖冷笑道:“這是前代故事,也不值再談呢。”行德等碰這釘子,實是笨伯。至散席後,侍臣已料有他詔,果然次日下旨,將武行德等俱罷節鎮,惟王彥超留鎮如故。小子有詩嘆道:
尾大原成不掉憂,日尋禍亂幾時休?
誰知杯酒成良策,盡有兵權一旦收。
宿衛藩鎮,先後裁製,太祖方高枕無憂,誰知國事粗安,大喪又屆,究竟何人歸天,俟至下回分解。
李重進為周室懿親,如果效忠周室,理應於宋祖受禪之日,即起義師,北向討逆,雖或不成,安得謂為非忠?至於李筠起事,始遣翟守珣往潞議約,晚矣。然使與筠同時並舉,南北夾攻,則宋祖且跋前疐後,事之成敗,尚未可知也,乃遲回不決,直至潞州已平,乃思發難,昧時失機,莫此為甚。且令後世目為宋之叛臣,不得與韓通、李筠相比,謂非死有餘憾乎?趙普懲前毖後,力勸宋祖裁抑武夫,百年積弊,一旦革除,讀史者多艷稱之。顧亦由宋祖智勇,素出諸將右,石守信輩憚其雄威,不敢立異,乃能由彼操縱耳。不然,區區杯酒,寥寥數言,寧能使若輩帖服耶?然後世子孫,庸弱不振,卒受制於夷狄,未始非由此成之。內寧即有外憂,此方正學之所以作深慮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