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演義》第五回 陳橋驛定策立新君 崇元殿受禪登大位


匡胤領著大軍,從明德門入城,命將士一律歸營,自己退居公署。過了片刻,軍校羅彥瓌等,將范質、王溥諸人擁入署門。匡胤見了嗚咽流涕道:“我受世宗厚恩,被六軍逼迫至此,違負天地,怎不汗顏?”還要一味假惺惺,欺人乎?欺己乎?質等正欲答言,羅彥瓌厲聲道:“我輩無主,眾議立點檢為天子,哪個再有異言?如或不肯從命,我的寶劍,卻不肯容情哩。”言已,竟拔劍出鞘,挺刃相向。王溥面如土色,降階下拜。范質不得已亦拜。匡胤忙下階扶住兩人,賜他分坐,與議即位事宜。范質道:“明公既為天子,如何處置幼君?”趙普在旁進言道:“即請幼主法堯禪舜,他日待若虞賓,便是不負周室。”何堯、舜之多也?匡胤道:“太后幼主,我嘗北面臣事,已早下令軍中,誓不相犯。”總算你一片好意。范質道:“既如此,應召集文武百官,準備受禪。”匡胤道:“請二公替我召集,我決不忍薄待舊臣。”范質、王溥當即辭出,入朝宣召百僚。待至日晡,百官始齊集朝門,左右分立。少頃,見石守信、王審琦等,擁著一位太平天子,從容登殿。翰林承旨陶谷即從袖中取出禪位詔書,遞與兵部侍郎竇儀,由儀朗讀詔書道:
天生烝民,樹之司牧。二帝推公而禪位,三王乘時而革命,其揆一也。惟予小子,遭家不造,人心已去,天命有歸,咨爾歸德軍節度使殿前都點檢,兼檢校太尉趙匡胤,稟天縱之姿,有神武之略,佐我高祖,格於皇天,逮事世宗,功存納麓,東征西討,厥績隆焉。天地鬼神,享於有德,謳歌訟獄,歸於至仁,應天順人,法堯禪舜,如釋重負,予其作賓。
於戲欽哉,畏天之命!
竇儀讀詔畢,宣徽使引匡胤退至北面,拜受制書,隨即掖匡胤登崇元殿,加上袞冕,即皇帝位,受文武百官朝賀。萬歲萬歲的聲音,響徹殿廡。無非一班趙家狗。禮成,即命范質等入內,脅遷幼主及符太后,改居西宮。可憐這二十多歲的嫠婦,七齡有奇的孤兒,只落得淒淒楚楚,嗚嗚咽咽,哭向西宮去了。唐虞時有此慘狀否?當下由群臣會議,取消周主尊號。改稱鄭王。符太后為周太后,命周宗正郭玘祀周陵廟,仍飭令歲時祭享。一面改定國號,因前領歸德軍在宋州,特稱宋朝,以火德王,色尚赤,紀元建隆,大赦天下。追贈韓通為中書令,厚禮收葬。首賞佐命元功,授石守信為歸德節度使,高懷德為義成軍節度使,張令鐸為鎮安軍節度使,王審琦為泰寧軍節度使,張光翰為江寧軍節度使,趙彥徽為武信軍節度使,並皆掌侍衛親軍。擢慕容延釗為殿前都點檢,所遺副都點檢一缺,令高懷德兼任。賜皇弟匡義為殿前都虞侯,改名光義。趙普為樞密直學士,周宰相范質,依前守司徒兼侍中。王溥守司空,兼門下侍郎。魏仁甫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均同平章事。一班攀龍附鳳的人員,一併進爵加祿,不可殫述。從此,方面大耳的趙匡胤,遂安安穩穩的做了宋朝第一代祖宗,史稱為宋太祖皇帝。後人有詩嘆道:
周祚已移宋鼎新,首陽不食是何人?
片言未合忙投拜,可惜韓通致殺身。
還有一切典禮,依次舉行,容至下回續敘。
陳橋兵變,黃袍加身,史家俱言非宋祖意,吾謂是皆為宋祖所欺耳。北漢既結遼為寇,何以不聞深入,其可疑一;都下甫事發兵,點檢作天子之謠,自何而來?其可疑二;諸將謀立新主,而匡義、趙普何以未曾入白,即部署諸將,詰朝行事?其可疑三;奉點檢為天子,而當局尚未承認,何來黃袍,即可加身?其可疑四;韓通為王彥昇所殺,並且戮及妻孥,而宋祖入都以後,何不加彥昇以擅殺之罪?其可疑五;既登大位,於尊祖崇母諸典,尚未舉行,何以首賞功臣,疊加寵命?其可疑六。種種疑竇,足見宋祖之處心積慮,固已有年,不過因周世宗在日,威武過人,憚不敢發耳。世宗殂而婦寡兒孤,取之正如拾芥,第借北征事瞞人耳目而已。吾誰欺?欺天乎?本回雖就事敘事,而微意已在言表,閱者可於夾縫中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