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義》第十四回 勇秦瓊舞鐧服三軍 賢柳氏收金獲一報


羅公是有心人,卻不要看眾將射箭,單為叔寶。見秦瓊精神恍惚,就知道他弓矢不濟,令他過來。叔寶跪下。羅公道:“你見我標下這些將官,都是奇射。”羅公是個有意思的人,只要秦瓊謙讓,羅公就好免他射箭。何知叔寶不解其意,少年人出言不遜道:“諸將射槍桿是死物,不足為奇。”羅公道:“你還有恁奇射?”叔寶道:“小侄會射天邊不停翅的飛鳥。羅公年高任性,曉他射不得槍桿,定要他射個飛鳥看看,吩咐中軍官諸將暫停弓矢,著秦瓊射空中飛鳥。軍政司將卯薄掩了,眾將官都停住了弓矢,秦瓊張弓搭箭,立於月台,候天邊飛鳥。青天白日望得眼酸,並無鳥飛。此時十萬雄兵,搖旗擂鼓的演操,急切那有飛禽下來?羅公便道:“叫供給官取生牛肉二方,掛在大纛旗上。”只見血淋淋掛在虛空里盪著,把那山中叼雞的餓鷹,引了幾個來叼那牛肉。
正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公子在東轅門外,替叔寶道忙:“我這表兄,今日定要出醜。諸般雀鳥好射,惟有鷹射不得。塵不迷人眼,水不迷魚眼,草不迷鷹眼。鷹有滾豆之睛。鷹飛霄漢之上,山坡下草中豆滾,他還看見,你這箭射不下鷹來,言過其實,我父親就不肯重用你了。可憐人也是英雄,千里來奔,我助他一枝箭吧。”撩開衣服,取出花梢小弩,把弦拽滿了,錦囊中取一枝軟翎竹箭,放在弩上,隱在懷中。那些官將頭目十萬人馬,都看秦大叔射鷹,卻不知公子在轅門外發弩。就是跟公子的四個掌家,也不知道;前邊兩個不消說是不知道了,後邊兩個在他面前,向西站立,夕陽時候,日光射目,用手搭涼棚,遮那日色,往上看叔寶射鳥。公子弩硬箭又不響。故此不知。公子卻又不好把箭就放了去。叔寶不射,他射下鷹來,算那一個的帳?可憐叔寶見鷹下來叼肉,剛要扯弓,那鷹又飛開去了。眾人又催逼,叔寶沒奈何,只扯滿弓弦,發一箭去。弓弦響動,鷹先知覺。看見箭來,鷂子翻身,用招疊翅把叔寶這枝箭裹在硬翎底下,卻不會傷得性命。秦瓊心上著忙,只見那鷹翩翩躚躚,裹著叔寶那一枝箭,落將下來。五營口哨,大小官將頭目人等,一齊唱彩。
旁觀讚嘆一齊起,當局精神百倍增。
連叔寶也不知這個鷹怎么射下來的?公子急藏弩,摭掩袍服內,領四員家將上馬,先回帥府。中軍官取鷹來獻上。羅公自有為叔寶的私情,親自下帳替叔寶簪花掛紅。動鼓樂迎回帥府。吩咐其餘諸將,不必射箭,一概有賞,賞勞三軍。羅公也自回府。公子先回府內,此事不曾對老母說,恐表兄面上無顏。
羅公回到府中家宴上,對夫人道:“令侄雙鐧絕倫,弓矢尤妙,只是槍法欠了傳授。”向秦瓊道:“府中有個射圃,賢侄可與汝表弟習學槍法。”秦瓊道:“極感成就之恩。”自此表兄弟二人,日在射回中走馬使槍。羅公暇日自來指撥教導,叫他使獨門槍。
光陰茬再,因循半載有餘。叔寶是個孝子,當初奉差潞州,只道月余便可回家,不意千態萬狀,逼出許多事來。今已年半有餘,老母在山東不能回家侍養,難道在帥府就樂而忘返,把老母就置之度外?可憐他思母之心,無時不有。只因曉得一分道理,想道:“我若是幽州來探親,住的日久,說家母年邁,就好告辭。我卻是問罪來的人,幸遇姑爺在此為官題拔,若要告辭,我又曉得這個老人家任性,肯放我去得滿心愿?他若道:‘今日我老夫在此為官,你回去也罷了,若不是我老夫為官,你也回去么?’那時歸又歸不成,又失了他的愛。”這個話不是今日才想,自到幽州就籌算到今;卻與表弟厚了,時常央公子對姑母說,姑爺面前方便我回去罷。可知公子的性兒,他若不喜歡這個人,他在府中時刻難容他;與表兄英雄相聚,意氣符合,捨不得表兄去,就是父母要打發他,還要在中間阻撓,怎么肯替他方便?不過隨口說謊道:“前日晚間已對家母說,父親說只在幾日打發兄長回去。”沒處對問,不覺又因循幾個月日,只管遷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