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義》第十四回 勇秦瓊舞鐧服三軍 賢柳氏收金獲一報


直到仁壽三年八月間,一日羅公在書房中考較二人學問。此時公子還不會梳洗,羅公忽然抬頭,見粉牆上題四句詩,羅公認得秦瓊的筆跡。原來叔寶因思家念切,一日酒後,偶然寫這幾句於壁上。羅公認是秦瓊心上所發,見了詩怫然不快。這幾句怎么道?
一日離家一日深,獨如孤鳥宿寒林。
縱然此地風光好,還有思鄉一片心。
羅公不等二子相見,轉進後堂。老夫人迎著道:“老爺書房考較孩兒學問,怎么匆匆進來?”羅公嘆道:“他兒不自養,養煞是他兒。”夫人道:“老爺何發此言?”羅公道:“夫人,自從令侄到幽州,老夫看待他,與吾兒一般,並無親疏。我意思等待邊廷有事,著他出馬立功,表奏朝廷,封他一官半職,衣錦還鄉。不想令侄卻不以老夫為恩,反以為怨。適才到書房中去,壁上寫著四句,總是思鄉意思,這等反是老夫稽留他在此不是。”夫人聞言,眼中落淚道:“先兄棄世太早,家嫂寡居異鄉,止有此子,出外多年,舉目無親。老爺如今扶持,舍怪就是一品服還鄉,不如叫他歸家看母。”羅公道:“夫人意思,也要令侄回去?”老夫人道:“老身懷此念久矣,不敢多言。”羅公道:“不要傷感,今日就打發令侄回去。”叫備餞行酒,傳令出去。營中要一匹好馬,用長路的鞍鞽,進帥府公用。羅公到自己書房,叫童兒前邊書房裡,與秦大叔講:“叫秦大叔把上年潞州貯庫物件,開個細帳來,我好修書。”那時蔡建德還復任在潞州,正好打發秦瓊,到彼處自去取罷。
童兒到書房中道:“大叔,老爺的意思,打發秦大叔往山東去。教把潞州貯庫物件,開一細帳,老爺修書。”公子進裡邊來對叔寶說了,叔寶歡喜無限。公子道:“快把潞州貯庫的東西開了細帳,叫兄長自去取。”叔寶忙取金箋簡,細開明白。重兒取回。羅公寫兩封書:一封是潞州蔡刺史處取行李,一封是舉薦山東道行台來總管衙門的薦書。酒席完備,叫童兒:“請大叔,陪秦大叔出來飲酒。”老夫人指著酒席道:“這是你姑爺替你餞行的酒。”叔寶哭拜於地。羅公用手相挽道:“不是老夫屈留你在此,我欲待你邊廷立功,得一官半職回鄉,以繼你先人之後。不想邊廷寧息,不得如我之意。令姑母道:‘令堂年高。’我如今打發你回去。這兩封書:一封書到潞州蔡建德取鞍馬行李;一封書你到山東投與山東大行台兼青州總管,姓來名護兒。我是他父輩。如今分符各鎮一方,舉薦你到他標下,去做個旗牌官。日後有功,也還圖個進步。”叔寶叩射,拜罷姑母,與表弟羅成對拜四拜。入席飲酒數巡,告辭起射。此時鞍馬行囊,已捎搭停當。出帥府,尉遲昆玉曉得了,俱備酒留飲。叔寶略領其情,連夜趕到涿州辭別。張公謹要留叔寶在家幾日,因叔寶急歸,不得十分相強。張公謹寫書附復單雄信,相送分手。
叔寶歸心如箭,馬不停蹄,兩三日間,竟奔河東潞州。入城到府前飯店,王小二先看見了,住家飛跑,叫:“婆娘不好了。”柳氏道:“為什麼?”小二道:“當初在我家少飯錢的秦客人,為人命官司,問罪往幽州去了。一二年到掙了一個官來,纏(馬宗)大帽,騎著馬往府前來。想他惱得我緊,卻怎么處?”柳氏道:“古人說盡了:‘去時留人情,轉來好相見。’當初我叫你不要這等炎涼,你不肯聽。如今沒面目見他。你躲了罷。”小二道:“我躲不得。”柳氏道:“你怎么躲不得?”小二道:“我是飯店,倘他說我住住兒等他相見,我怎么躲得這些時?”柳氏道:“怎么樣?”小二道:“只說我死了罷。人死不記冤,打發他去了,我才出來。”王小二著了忙,出這一個題目與妻子,忙走開了。柳氏是個賢妻,只得依了丈夫,在家下假做哭哭啼啼。叔寶到店門外下馬,柳氏迎道:“秦爺來了。”叔寶道:“賢人,我還不曾進來拜謝你。”叫手下看了馬上行李,待我到府中投文書來。取羅公書竟往府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