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義》第十一回 冒風雪樊建威訪朋 乞靈丹單雄信生女


一日叔寶閒著,正在書房中看花遣興。雄信進來說了幾句閒話,雙眉微蹙,默然無語,斜立蒼苔,叔寶見他這個模樣,只道他有厭客之意,耐不住問道:“二哥平日胸襟灑落,笑做生風,今日何故似有尤疑之色?”雄信道:“兄長不知,小弟平生再不喜愁。前日亡兄被人射死,小弟氣悶了三四日,因這椿事,急切難以擺布,且把丟開。如今只因弟婦有恙,無法可以調治,故此憂形於色。”叔寶道:“正是我忘了問兄,尊嫂是誰氏之女?完姻幾年了?”雄信道:“弟婦就是前都督崔長仁的孫女,當年岳父與弟父有交。不道不多幾時,父母雙亡,家業漂零,故此其女即歸於弟處。且喜賢而有智,只是結衤離以來,六七年了,尚未生產。喜得今春懷孕,迄今十一月尚未產下,故此弟憂疑在心。”叔寶道:“弟聞自古虎子麟兒,必不容易出胎;況吉人天相,自然瓜熟蒂落,何須過慮?”
正閒話間,只聽見手下人,嘈嘈的進來報導:“外邊有個番國僧人在門首,強要化齋,再回他不去。”雄信聽說,便同叔寶出來。只見一個番僧,身披著花色絨繡禪衣,肩挑拐杖,那面貌生得:
一雙怪眼,兩道拳眉。鼻尖高聳,恍如鷹爪鉤鐮,須鬢逢松,卻
似獅張海口。嘴裡念著番經羅喃,手裡搖著銅磬琅當。只道達摩乘
葦渡,還疑鐵拐降山莊。
雄信問道:“你化的是素齋葷齋?”那番僧道:“我不吃素。”雄信見說,叫手下的切一盤牛肉,一盤饃饃,放在他面前。雄信與叔寶坐著看他。那番僧雙手扯來,不多幾時,兩盤東西吃得罄盡。雄信見他吃完,就問他道:“師父如今往那裡去?”那番僧道:“如今要往太原,一路轉到西京去走走。”雄信道:“西京乃輦轂之下,你出家人去做什麼?”番僧道:“聞當今主上倦於政事,一切庶務,俱著太子掌管。那太子是個好頑不耐靜的人,所以咱這裡修合幾顆要藥,要去進奉他受用。”叔寶道:“你的身邊只有要藥,沒有別的藥么?”番僧道:“諸病都有。”雄信道:“可有催產調經的丸藥,乞賜些。”番僧道:“有。”向袖中摸出一個葫蘆,傾出豌豆大一粒藥來,把黃紙包好,遞與雄信道:“拿去等定更時,用沉香湯送下。如吃下去就產是女胎;如隔一日產,便是個男胎了。”說完立起身來,也不謝聲,竟自揚長去了。雄信攜著叔寶的手,向書房中來。叔寶嘆息道:“主上怠政卸權,四海又盜賊蜂起,致使外國番隅,多已知道。將來吾輩不知作何結果?”雄信道:“愁他則甚?若有變動,吾與兄正好揚眉吐氣,乾一番事業。難道還要庸庸碌碌的過活?”說罷進去。
其夜,雄信將番僧的藥,與崔夫人服下。交夜半子時,但聞滿室蓮花香,即養下一個女孩兒來,取名愛蓮。夫妻二人喜之不勝。正是:
明珠方吐艷,蘭茁尚無芽。
叔寶聞知,不勝欣喜。倏忽間不多幾日,已到了除夕,雄信陪叔寶飲到天明,擁爐談笑,卻忘了身在客鄉。叔寶又想著功名未遂,蹤跡飄零,離母拋妻,卻又揪然不樂。天明又是仁壽二年正月,年酒熱鬧。叔寶席席有分,吃得一個不耐煩起來。一個新年裡,弄得昏頭搭腦,沒些清楚。
將酒滴愁腸,愁重酒無力。 又接了賞燈的酒,主人也睏倦了。雄信十八日晚間,回到後房中去睡了。叔寶自己牽掛老母,再不得睡下,只管在燈底下走來走去。那些手下人見他不睡,問道:“秦爺,這早晚如何還不睡?”叔寶道:“我要回山東之心久矣,奈你員外情厚,我要辭他,卻開不得口,列位可好讓我去,我留書一封,謝你員外罷。”因主人好客,手下人個個是殷勤的人,眾人道:“秦爺在此,正好多住住兒去,小的們怎么敢放秦爺回去?”叔寶道:“若如此我更有處。”又在那廂點頭指手,似有別思。眾人恐怕一時照顧不迭,被他走去,主人畢竟見怪。一邊與叔寶講話,一邊就有人往後邊報與主人道:“秦大爺要去了。”雄信聞言,披衣趿履而出道:“秦大哥為何陡發歸興?莫不是小弟簡慢不周,有些見罪么?”叔寶道:“小弟歸心,無日不有,奈兄情重,不好開言。如今歸念一動,時刻難留,夢魂顛倒,怕著枕席。”言罷流下淚來。有集唐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