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義》第六十二回 眾嬌娃全名全美 各公卿宜室宜家


過了一宵,眾夫人多起身,獨不見了花又蘭。原來又蘭聽見眾人說,竇線娘必要父命,方肯允從。他便把幾錢銀子賞與香工,自己打扮走差的模樣,五更起身,同香工往隱靈山去了。眾夫人四下找尋,人影俱無,忙尋香工,也不見了。袁紫煙道:“是了,同你的香工到山中去見竇建德了。”李夫人道:“他這般裝束,如何去得?”紫煙道:“你們不曉得他,他常對我說,我這副行頭,行動帶在身邊的,焉知他昨日沒有帶來?”眾人忙到內房查看,只見衣包內一副女衣並花朵雲鬟,多收拾在內,眾人見了,各各稱奇道:“不意他小小年紀,這般膽智,敢作敢為。”袁紫煙心下著了急,忙回去報知竇線娘。
再說花又蘭同香工張老兒走了幾日,來到隱靈山,見一個長大和尚,在那裡鋤地。張老兒便問道:“師父,可曉得巨德和尚可在洞中么?”那和尚放下鋤頭,抬頭一看,便問道:“你是那裡來的?”那老兒答道:“是雷夏來的。”那和尚道:“想是我家公主差來的么?”花又蘭忙答道:“我們是賈潤甫爺差來的,有話要見王爺。”那和尚應道:“既如此,你們隨我來。”原來那僧就是孫安祖,法號巨能,隨他到石室中來,見後面三間大殿,兩旁六七間草廬。孫安祖先進去說了,竇建德出來,儼然是一個善知識的模樣。花又蘭見了,忙要打一半跪下去,建德如飛上前攙住道:“不必行此禮,賈爺近況好么?煩你來有何話說?”又蘭道:“家爺托賴,今因幽州燕郡王之子到雷夏來,一為弔唁曹娘娘,二為公主姻事,要來行禮娶去。公主因未曾稟明王爺,立志不肯允從,自便草疏上達當今國母去了。家爺恐公主是個孝女,倘或聖旨下來,一時不肯從權,故家爺不及寫書,只叫小的持公主的本稿來呈與王爺看,求王爺的法駕,速歸墓廬,吩咐一句,方得事妥。”建德接疏稿去看了一遍道:“我已出家棄俗,家中之事,公主自為主之,我何苦又去管他?”花又蘭道:“公主能於九重前,犯顏進諫,歸來營葬守廬,煢煢一女,可謂明於孝義矣。今婚姻大事,還須王爺主之;王爺一日不歸,則公主終身一日不完。況如此孝義之女,忍使終老空閨,令彼嘆紅顏薄命乎?此愚賤之不可解者也!”建德見說,雙眉頓蹙,便道:“既如此說,也罷,足下在這裡用了素齋,先去回覆賈爺,我同小徒下山來便了。”花又蘭想道:“和尚庵中,可是女子過得夜的?”便道:“飯是我們在山下店中用過,不敢有費香積。如今我們先去了,王爺作速來罷,萬萬不可遲誤。”建德道:“當初我尚不肯輕諾,何況今日焚修戒行,怎肯打一誑語?明日就下山便了。”又蘭見說,即辭別下山,趕到店中,雇了腳力,曉行夜宿,不覺又是三四日。
那日在路天色傍晚,只見濛濛細雨飄將下來,又蘭道:“天雨了,我們趕不及客店安歇,就在這裡借一個人家歇了罷。”張香工把手指道:“前面那煙起處,就是人家,我們趕上一步就是。”兩人趕到村中,這村雖是荒涼,卻有二三十家人戶,耳邊聞得國小生子讀書之聲。二人下了牲口,系好了。香工便推進那門裡去,只見七八個蒙童,居中有一個三十左右的俊俏婦人,面南而坐,在那裡教書。那婦人看見,站身來說道:“老人家進我門來,有何話說?”香工道:“我們是探親回去的,因天雨欲借尊府權宿一宵。”那婦人道:“我們一家多是寡居,不便留客,請往別家去罷。”又蘭在門外聽見,心中甚喜,忙推進門來說道:“奶奶不必見拒,妾亦是女流。”那婦人見是一個標緻後生,便變臉發話道:“你這個人鑽進來,說甚混話,快些出去便休。不然,我叫地方來把你送到官府那邊去,叫你不好意思。”
正說時,只見又走出兩個娉娉的婦人來,花又蘭見了,忙將靴子脫下,露出一對金蓮,眾婦人方信是真,便請到裡面去敘禮坐定,彼此說明來歷。原來這三個婦人,就是隋宮降陽院賈、迎暉院羅、和明院江三位夫人。當隋亡之時,他們三個合伴逃走出來,恰好這裡遇著賈夫人的寡嫂殷氏,因此江、羅二夫人,亦附居於此。可憐當時受用繁華,今日忍著淒涼景況,江、羅以針指度日。賈夫人深通翰墨,訓幾個蒙童,倒也無甚煩惱。今日恰逢花又蘭說來,亦是同調中人,自古說:惺惺惜惺惺。一朝遇合,遂成知己。過了一宵,明早花又蘭要辭別起行,三位夫人那裡肯放。賈夫人笑道:“佳期未促,何欲去之速?再求屈住一兩天,我們送你到女貞庵去,會一會四位夫人,亦見當年姊妹相敘之情。”又蘭沒奈何,只得先打發香工回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