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卷二百二 列傳第一百二十七



文宗時,詔以白歌詩、裴旻劍舞、張旭草書為"三絕"。

旭,蘇州吳人。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筆,或以頭濡墨而書,既醒自視,以為神,不可復得也,世呼"張顛"。

初,仕為常熟尉,有老人陳牒求判,宿昔又來,旭怒其煩,責之。老人曰:"觀公筆奇妙,欲以藏家爾。"旭因問所藏,盡出其父書,旭視之,天下奇筆也,自是盡其法。旭自言,始見公主擔夫爭道,又聞鼓吹,而得筆法意,觀倡公孫舞《劍器》,得其神。後人論書,歐、虞、褚、陸皆有異論,至旭,無非短者。傳其法,惟崔邈、顏真卿雲。

旻嘗與幽州都督孫佺北伐,為奚所圍,旻舞刀立馬上,矢四集,皆迎刀而斷,奚大驚引去。後以龍華軍使守北平。北平多虎,旻善射,一日得虎三十一,休山下。有老父曰:"此彪也。稍北,有真虎,使將軍遇之,且敗。"旻不信,怒馬趨之。有虎出叢薄中,小而猛,據地大吼,旻馬辟易,弓矢皆墮,自是不復射。

王維,字摩詰。九歲知屬辭,與弟縉齊名,資孝友。開元初,擢進士,調太樂丞,坐累為濟州司倉參軍。張九齡執政,擢右拾遺。歷監察御史。母喪,毀幾不生。服除,累遷給事中。

安祿山反,玄宗西狩,維為賊得,以藥下利,陽喑。祿山素知其才,迎置洛陽,迫為給事中。祿山大宴凝碧池,悉召梨園諸工合樂,諸工皆泣,維聞悲甚,賦詩悼痛。賊平,皆下獄。或以詩聞行在,時縉位已顯,請削官贖維罪,肅宗亦自憐之,下遷太子中允。久之,遷中庶子,三遷尚書右丞。

縉為蜀州刺史未還,維自表"己有五短,縉五長,臣在省戶,縉遠方,願歸所任官,放田裡,使縉得還京師。"議者不之罪。久乃召縉為左散騎常侍。上元初卒,年六十一。疾甚,縉在鳳翔,作書與別,又遺親故書數幅,停筆而化。贈秘書監。

維工草隸,善畫,名盛於開元、天寶間,豪英貴人虛左以迎,寧、薛諸王待若師友。畫思入神,至山水平遠,雲勢石色,繪工以為天機所到,學者不及也。客有以《按樂圖》示者,無題識,維徐曰:"此《霓裳》第三疊最初拍也。"客未然,引工按曲,乃信。

兄弟皆篤志奉佛,食不葷,衣不文彩。別墅在輞川,地奇勝,有華子岡、欹湖、竹里館、柳浪、茱萸沜、辛夷塢,與裴迪游其中,賦詩相酬為樂。喪妻不娶,孤居三十年。母亡,表輞川第為寺,終葬其西。

寶應中,代宗語縉曰:"朕嘗於諸王座聞維樂章,今傳幾何?"遣中人王承華往取,縉裒集數十百篇上之。

鄭虔,鄭州滎陽人。天寶初,為協律郎,集綴當世事,著書八十餘篇。有窺其稿者,上書告虔私撰國史,虔蒼黃焚之,坐謫十年。還京師,玄宗愛其才,欲置左右,以不事事,更為置廣文館,以虔為博士。虔聞命,不知廣文曹司何在,訴宰相,宰相曰:"上增國學,置廣文館,以居賢者,令後世言廣文博士自君始,不亦美乎?"虔乃就職。久之,雨壞廡舍,有司不復修完,寓治國子館,自是遂廢。

初,虔追紬故書可志者得四十餘篇,國子司業蘇源明名其書為《會稡》。虔善圖山水,好書,常苦無紙,於是慈恩寺貯柿葉數屋,遂往日取葉肄書,歲久殆遍。嘗自寫其詩並畫以獻,帝大署其尾曰:"鄭虔三絕"。遷著作郎。

安祿山反,遣張通儒劫百官置東都,偽授虔水部郎中,因稱風緩,求攝市令,潛以密章達靈武。賊平,與張通、王維並囚宣陽里。三人者,皆善畫,崔圓使繪齋壁,虔等方悸死,即極思祈解於圓,卒免死,貶台州司戶參軍事,維止下選。後數年卒。

虔學長於地理,山川險易、方隅物產、兵戍眾寡無不詳。嘗為《天寶軍防錄》,言典事該。諸儒服其善著書,時號"鄭廣文"。在官貧約甚,澹如也。杜甫嘗贈以詩曰"才名四十年,坐客寒無氈"雲。

有鄭相如者,自滄州來,師事虔,虔未之禮,間問何所業,相如曰:"聞孔子稱'繼周者百世可知',仆亦能知之。"虔駭然,即曰:"開元盡三十年當改元,盡十五年天下亂,賊臣僣位,公當污偽官,願守節,可以免。"虔又問:"自謂云何?"答曰:"相如有官三年,死衢州。"是年及進士第,調信安尉。既三年,虔詢吏部,則相如果死。故虔念其言,終不附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