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卷二百二 列傳第一百二十七



蕭穎士,字茂挺,梁鄱陽王恢七世孫。祖晶,賢而有謀,任雅相伐高麗,表為記室。越王貞舉兵,杖策詣之,陳三策,王不用,晶度必敗,乃亡去,客死廣陵。

穎士四歲屬文,十歲補太學生。觀書一覽即誦,通百家譜系、書籀學。開元二十三年,舉進士,對策第一。父旻,以莒丞抵罪,穎士往訴於府佐張惟一,惟一曰:"旻有佳兒,吾以旻獲譴不憾。"乃平宥之。

天寶初,穎士補秘書正字。於時裴耀卿、席豫、張均、宋遙、韋述皆先進,器其材,與鈞禮,由是名播天下。奉使括遺書趙、衛間,淹久不報,為有司劾免,留客濮陽。於是尹征、王恆、盧異、盧士式、賈邕、趙匡、閻士和、柳並等皆執弟子禮,以次授業,號蕭夫子。召為集賢校理。宰相李林甫欲見之,穎士方父喪,不詣。林甫嘗至故人舍邀潁士,穎士前往,哭門內以待,林甫不得已,前吊乃去。怒其不下己,調廣陵參軍事,穎士急中不能堪,作《伐櫻桃樹賦》曰:"擢無庸之瑣質,蒙本枝以自庇。雖先寢而或薦,非和羹之正味。"以譏林甫雲。君子恨其褊。會母喪免,流播吳、越。

嘗謂:"仲尼作《春秋》,為百王不易法,而司馬遷作本紀、書、表、世家、列傳,敘事依違,失褒貶體,不足以訓。"乃起漢元年訖隋義寧編年,依《春秋》義類為傳百篇。在魏書高貴崩,曰:"司馬昭弒帝於南闕。"在梁書陳受禪,曰:"陳霸先反。"又自以梁枝孫,而宣帝逆取順守,故武帝得血食三紀;昔曲沃篡晉,而文公為五伯,仲尼弗貶也。乃黜陳閏隋,以唐土德承梁火德,皆自斷,諸儒不與論也。有太原王緒者,僧辯裔孫,撰《永寧公輔梁書》,黜陳不帝,穎士佐之,亦著《梁蕭史譜》及作《梁不禪陳論》以發緒義例,使光明雲。

史官韋述薦穎士自代,召詣史館待制,穎士乘傳詣京師。而林甫方威福自擅,穎士遂不屈,愈見疾,俄免官,往來鄠、杜間。林甫死,更調河南府參軍事。倭國遣使入朝,自陳國人願得蕭夫子為師者,中書舍人張漸等諫不可而止。

安祿山寵恣,穎士陰語柳並曰:"胡人負寵而驕,亂不久矣。東京其先陷乎!"即託疾游太室山。已而祿山反,穎士往見河南採訪使郭納,言御守計,納忽不用,嘆曰:"肉食者以兒戲御劇賊,難矣哉!"聞封常清陳兵東京,往觀之,不宿而還。因藏家書於箕、穎間,身走山南,節度使源洧辟掌書記。賊別校攻南陽,洧懼,欲退保江陵,穎士說曰:"官兵守潼關,財用急,必待江、淮轉餉乃足,餉道由漢、沔,則襄陽乃今天下喉襟,一日不守,則大事去矣。且列郡數十,人百萬,訓兵攘寇,社稷之功也。賊方專崤、陝,公何遽輕土地,欲取笑天下乎?"洧乃按甲不出。亦會祿山死,賊解去。洧卒,往客金陵,永王璘召之,不見。

時盛王為淮南節度大使,留蜀不遣,副大使李承式玩兵不振。穎士與宰相崔圓書,以為:"今兵食所資在東南,但楚、越重山復江,自古中原擾則盜先起,宜時遣王以捍鎮江淮。"俄而劉展果反。賊圍雍丘,脅泗上軍,承式遣兵往救,大宴賓客,陳女樂。穎士曰:"天子暴露,豈臣下盡歡時邪?夫投兵不測,乃使觀聽華麗,一旦思歸,誰致其死哉?"弗納。崔圓聞之,即授揚州功曹參軍。至官,信宿去。後客死汝南逆旅,年五十二,門人共謚曰文元先生。

穎士樂聞人善,以推引後進為己任,如李陽、李幼卿、皇甫冉、陸渭等數十人,由獎目,皆為名士。天下推知人,稱蕭功曹。嘗兄事元德秀,而友殷寅、顏真卿、柳芳、陸據、李華、邵軫、趙驊,時人語曰"殷、顏、柳、陸,李、蕭、邵、趙",以能全其交也。所與游者,孔至、賈至、源行恭、張有略、族弟季遐、劉穎、韓拯、陳晉、孫益、韋建、韋收。獨華與齊名,世號"蕭、李"。嘗與華、據游洛龍門,讀路旁碑,穎士即誦,華再閱,據三乃能盡記。聞者謂三人才高下,此其分也。有奴事穎士十年,笞楚嚴慘,或勸其去,答曰:"非不能,愛其才耳。"穎士數稱班彪、皇甫謐、張華、劉琨、潘尼能尚古,而混流俗不自振,曹植、陸機所不逮也;又言裴子野善著書。所許可當世者,陳子昂、富嘉謨、盧藏用之文辭,董南事、孔述睿之博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