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卷一百四十五 列傳第七十



其《十難》,一曰:"《周頌》《雍》之序曰:'禘,祭太祖也。'鄭玄說'禘,大祭也。太祖,謂文王也'。《商頌》'《長發》,大禘也'玄曰;'大禘,祭天也。'商、周兩《頌》,同文異解,索玄之意,以禘加'大',因曰'祭天'。臣謂《春秋》'大事於太廟',雖曰'大',得祭天乎?虞、夏、商、周禘黃帝與嚳,《禮》'不王不禘',皆不言'大',玄安得稱祭天乎?《長發》所頌,不及嚳與感生帝,故知不為祭天侑嚳明矣。商、周五帝大祭見於經者甚詳,而禘主廟,不主天。今背孔子之訓言,取玄之偏誼,誣繆祀典,不見其可。"

二曰:"'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此言惟天子當禘。如虞、夏出黃帝,商、周出嚳,以近祖配之。自出之祖無廟,及自外至。自外至者,同之天地,得主而止。又自出者在母亦然。《春秋傳》'陳,則我周之自出'。詎可謂出太微五帝乎?玄以一'禘'為三誼,在《祭法》則曰'祭昊天於圓丘'。在《春秋傳》則'郊以后稷配靈威仰'。在《商頌》曰'祭天'。在《周頌》則禘曰'大於四時祭,而小於祫'。本末駁舛,臆判自私,不足以訓。"

三曰:"商、周之前,禘所自出。自漢、魏以來,曠千餘歲,其禮不講。蓋玄所說不當於經,不質於聖,先儒置之不用,是為棄言。"

四曰:"今禮家行於世者,皆本玄學。臣請取玄之隙,還破頎等所建。頎等曰:'景皇帝為始祖,以配天。'按《王制》'天子七廟'。玄曰:'周禮也。太祖與文、武之祧,合親廟四而七。商氏六廟,契與湯合二昭二穆而六。'據玄,則夏不以鮌、顓頊、昌意為始祖,是又與玄乖背。自古未有以人臣為始祖者,唯商以契,周以稷。夫稷、契皆天子元妃子。簡狄吞玄鳥卵而生契,契佐禹有大功,舜封之商,其《詩》曰:'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后稷母曰姜嫄,出野履巨跡而生稷,稷勤稼穡,堯舉為農師,舜封之邰,號曰后稷。其詩曰:'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即有邰家室。'舜、禹有天下,契、稷在焉。《傳》曰:'功施於人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契為司徒,而人輯睦,稷勤百穀而山死,皆在祀典。及子孫而有天下,故尊而祖之。"

五曰:"既用玄說,小德配寡,而后稷止配一帝,不得全配五帝。今以景帝配昊天,於玄為可為不可乎?"

六曰:"眾詰臣曰:'上帝一帝,《周官》:祀天旅上帝,祀地旅四望。旅,眾也。則上帝是五帝。'臣曰:'否,旅有眾義,出於《爾雅》。又為祭名,亦曰陳也。如前所詰,旅上帝為五帝,則季氏旅於泰山可得為四鎮邪?'"

七曰:"援玄之言,則景帝親盡,主應在祧,反配天地,禮不相值。夫所謂始祖者,經綸草昧,功普體大,以比元氣含覆廣大者也。故曰萬物之始,天也;人之始,祖也;日之始,至也。掃地而祭,則質;器用陶匏,則性;牲用犢,則誠;兆於南郊,則就陽。至尊至質,不敢同於先祖也。"《白虎通議》曰:'祭天歲一者何?事之不敢黷也。'故因歲之陽氣始達而祭之。今一歲四祭,黷莫大焉。上帝五帝,祀闕不舉,怠孰甚焉?黷與怠,皆失也。臣聞親有限,祖有常,聖人制禮不以情變。唐家累聖,歷祀百年,非不知景帝為始封。當時通儒鉅工尊高祖以配天,宗太宗以配上帝,人神克厭,為日既久。乃今以神堯降侑含樞紐,而太宗仍配上帝,則樞紐上帝佐也。以子先父,非天地祖宗之意。"

八曰:"景皇帝非造我區夏,不得與夏之禹、商之契、周之稷、漢高帝、魏武帝、晉宣帝、唐神堯皇帝並功,則陟配圜丘,上與天匹,曾謂圜丘不如林放乎?"

九曰:"魏以武帝、晉以宣帝為始祖者,夫操與懿皆人傑也。擁天下強兵,挾弱主,制海內之命,名雖為臣,勢實為君,後世因之以成帝業,尊而祖之,不亦可乎?"

十曰:"神堯拯隋室之亂,振臂大呼,濟人塗炭,汛掃蕩攘,群凶無餘,出入不數年而成王業,漢祖之功不能加焉。夏以禹,漢以高帝,我以神堯為始祖,訂夏法漢,於義何嫌?今頎、崇敬革天對,易祖廟,事之大者不稽於古,難以疑文僻說定之。臣官以諫為名,不敢不盡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