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卷一百四十五 列傳第七十



議聞,代宗不韙其言。其後名儒大議,而景帝配天卒著於禮。

俄遷京兆尹,頗以治稱。京師苦樵薪乏,乾度開漕渠,興南山谷口,尾入於苑,以便運載。帝為御安福門觀之。乾密具〈舟同〉船作倡優水嬉,冀以媚帝。久之,渠不就。俄改刑部侍郎。魚朝恩敗,坐交通,出為桂管觀察使。大曆八年,復召為京兆尹。時大旱,乾造土龍,自與巫覡對舞,彌月不應。又禱孔子廟,帝笑曰:"丘之禱久矣。"使毀土龍,帝減膳節用,既而霪雨。十三年,涇水擁隔,請開鄭、白支渠,復秦、漢故道以溉民田,廢碾磑八十餘所。

乾性貪暴,既復用,不暇念治,專徇財色,附會嬖近,挾左道希主恩,帝甚惑之。德宗在東宮,乾與宦者特進劉忠翼陰謀,幾危宗嗣。及即位,又詭道希進,密乘車謁忠翼。事覺,除名長流,既行,市人數百群噪投礫從之,俄賜死藍田驛。

忠翼本名清潭,與左衛將軍董秀皆有寵於代宗。當盛時,爵賞在其口吻,掊冒財賄,貲產累皆巨萬。至是,積前罪,並及誅。

楊炎,字公南,鳳翔天興人。曾祖大寶,武德初為龍門令,劉武周攻之,死於守,贈全節侯。祖哲,以孝行稱。父播,舉進士,退居求志,玄宗召拜諫議大夫,棄官歸養。肅宗時,即家拜散騎常侍,號玄靖先生。炎美鬚眉,峻風宇,文藻雄蔚,然豪爽尚氣。河西節度使呂崇賁辟掌書記。神烏令李太簡嘗醉辱之,炎令左右反接,搒二百餘,幾死,崇賁愛其才,不問。李光弼表為判官,不應。召拜起居舍人,固辭。父喪,廬墓側,號慕不廢聲,有紫芝白雀之祥,詔表其閭。炎三世以孝行聞,至門樹六闕,古所未有。終喪,為司勛員外郎,遷中書舍人,與常袞同時知制誥。袞長於除書,而炎善德音,自開元後言制詔者,稱"常楊"雲。宰相元載與炎同郡,炎又元出也,故擢炎吏部侍郎、史館脩撰。載當國,陰擇才可代己者,引以自近,初得禮部侍郎劉單,會卒,復取吏部侍郎薛邕,邕坐事貶,後得炎,親重無比。會載敗,坐貶道州司馬。

德宗在東宮,雅知其名,又嘗得炎所為《李楷洛碑》,寘於壁,日諷玩之。及即位,崔祐甫薦炎可器任,即拜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舊制,天下財賦皆入左藏庫,而太府四時以數聞,尚書比部覆出納,舉無乾欺。及第五琦為度支、鹽鐵使,京師豪將求取無節,琦不能禁,乃悉租賦進大盈內庫。天子以給取為便,故不復出。自是天下公賦為人君私藏,有司不得計贏少。而宦官以冗名持簿者三百人,奉給其間,根柢連結不可動。及炎為相,言於帝曰:"財賦者,邦國大本,而生人之喉命,天下治亂重輕系焉。先朝權制,以中人領其職,五尺宦豎,操邦之柄,豐儉盈虛,雖大臣不得知,則無以計天下利害。陛下至德,惟人是恤,參計敝蠹,莫與斯甚。臣請出之,以歸有司。度宮中經費一歲幾何,量數奉入,不敢以闕。如此,然後可以議政,惟陛下審察。"帝從之。乃詔歲中裁取以入大盈,度支具數先聞。

初,定令有租賦庸調法,自開元承平久,不為版籍,法度玩敝。而丁口轉死,田畝換易,貧富升降,悉非向時,而戶部歲以空文上之。又戍邊者,蠲其租、庸,六歲免歸。玄宗事夷狄,戍者多死,邊將諱不以聞,故貫籍不除。天寶中,王鉷為戶口使,方務聚斂,以其籍存而丁不在,是隱課不出,乃按舊籍,除當免者,積三十年,責其租、庸,人苦無告,故法遂大敝。至德後,天下兵起,因以飢癘,百役並作,人戶凋耗,版圖空虛。軍國之用,仰給於度支、轉運使;四方征鎮,又自給於節度、都團練使。賦斂之司數四,莫相統攝,綱目大壞。朝廷不能覆諸使,諸使不能覆諸州。四方貢獻,悉入內庫,權臣巧吏,因得旁緣,公托進獻,私為贓盜者,動萬萬計。河南、山東、荊襄、劍南重兵處,皆厚自奉養,王賦所入無幾。科斂凡數百名,廢者不削,重者不去,新舊仍積,不知其涯。百姓竭膏血,鬻親愛,旬輸月送,無有休息。吏因其苛,蠶食於人。富人多丁者,以宦、學、釋、老得免,貧人無所入則丁存。故課免於上,而賦增於下。是以天下殘瘁,盪為浮人,鄉居地著者百不四五。炎疾其敝,乃請為"兩稅法"以一其制。凡百役之費,一錢之斂,先度其數而賦於人,量出制入。戶無主客,以見居為簿;人無丁中,以貧富為差。不居處而行商者,在所州縣稅三十之一,度所取與居者均,使無僥利。居人之稅,秋夏兩入之,俗有不便者三之。其租、庸、雜徭悉省,而丁額不廢。其田畝之稅,率以大曆十四年墾田之數為準,而均收之。夏稅盡六月,秋稅盡十一月,歲終以戶賦增失進退長吏,而尚書度支總焉。帝善之,使諭中外。議者沮詰,以為租庸令行數百年,不可輕改。帝不聽。天下果利之。自是人不土斷而地著,賦不加斂而增入,版籍不造而得其虛實,吏不誡而奸無所取,輕重之權始歸朝廷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