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卷一百一十八 列傳第四十三



桂有灕水,出海陽山,世言秦命史祿伐粵,鑿為漕,馬援討徵側,復治以通饋;後為江水潰毀,渠遂廢淺,每轉餉,役數十戶濟一艘。渤釃浚舊道,鄣泄有宜,舟楫利焉。逾年,以病歸洛。大和中,召拜太子賓客。卒,年五十九,贈禮部尚書。

渤,孤操自將,不苟合於世,人鹹謂之沽激。屢以言斥,而悻直不少衰,守節者尚之。

裴潾,本河東聞喜人。篤學,善隸書。以蔭仕。元和初,累遷左補闕。於是兩河用兵,憲宗任宦人為館驛使,檢稽出納。有曹進玉者,尤恃恩倨甚,使者過,至加捽辱,宰相李吉甫奏罷之。會伐蔡,復以中人領使。潾諫曰:"凡驛,有官專屍之,畿內以京兆尹,道有觀察使、刺史相監臨,台又御史為之使,以察過闕。猶有不職,則宜明科條督責之,誰不惕懼?若復以宮闈臣領之,則內人而及外事,職分亂矣。夫事不善,誡於初;體有非,不必大。方開太平,澄本正末,宜塞侵官之原、出位之漸。"帝雖不用,而嘉其忠,擢起居舍人。

帝喜方士,而柳泌為帝治丹劑,求長年。帝御劑,中躁病渴。潾諫曰:

夫除天下之害者,常受天下之利;共天下之樂者,常饗天下之福。故上自黃帝、顓頊、堯、舜、禹、湯、文、武,鹹以功濟生人,天皆報以耆壽,垂榮無疆。陛下以孝安宗廟,以仁牧黎庶,攘暐襖凶,復張太平,賓禮賢俊,待以終始。神功聖德,前古所不及。陛下躬行之,天地宗廟必相陛下以億萬之永。今乃方士韋山甫、柳泌等以丹術自神,更相稱引,詭為陛下延年。臣謂士有道者皆匿名滅景,無求於世,豈肯乾謁貴近,自鬻其伎哉?今所至者,非曰知道,鹹求利而來。自言飛煉為神,以訹權賄,偽窮情得,不恥遁亡。豈可信厥術、御其藥哉?

臣聞人食味、別聲、被色而生者也。味以行氣,氣以實志。水火鹽梅以烹魚肉,宰夫和之,齊之以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夫三牲五穀,稟五行以生也,發為五味。天地生之,所以奉人,聖人節調,以致康強。若乃藥劑者,所以御疾,豈常進之餌哉?況又金石性托酷烈,而燒治積年,包炎產毒,未易可制。夫秦、漢之君亦信方士矣,如盧生、徐福、欒大、李少君,後皆詐譎無成功。事暴前策,皆可驗視。

《禮》:"君之藥,臣先嘗之;父之藥,子先嘗之。"臣、子一也,願以所治劑,俾其人服之,竟一歲以考真偽,則無不驗矣。

帝怒,貶江陵令。

穆宗立,泌等誅,召潾,再遷刑部郎中。前率府倉曹參軍曲元衡杖民柏公成母死,有司以死在辜外,推元衡父蔭贖金,公成受賕不訴,以赦免。潾議曰:"杖捶者,官得施所部,非所部,雖有罪,必請有司,明不可擅也。元衡非在官,公成母非所部,不可以蔭免。公成取賄仇家,利母之死,逆天性,當伏誅。"有詔元衡流,公成論死。久之,繇給事中為汝州刺史,越法杖人輒死,以太子左庶子分司東都。遷左散騎常侍、集賢殿學士。改刑部侍郎,為華州刺史。召拜兵部侍郎,出為河南尹,復還舊官。卒,贈戶部尚書,謚曰敬。

潾以道自任,悉心事上,疾黨附,不為權近所持。嘗裒古今辭章,續梁昭明太子《文選》,自號《大和通選》,上之。當時文士非與游者皆不取,世恨其隘。憲宗竟以藥棄天下,世益謂潾知言。

穆宗雖誅泌,而後稍稍復惑方士。有布衣張皋者,上疏曰:"神慮澹則血氣和,嗜欲勝則疾疹作。古之聖賢務自頤養,不以外物橈耳目、聲色敗情性,繇是和平自臻,福慶用昌。在《易》,'無妄之疾,勿藥有喜',在《詩》'自天降康,降福穰穰',此天人符也。然則藥以攻疾,無疾不用藥也。高宗時,處士孫思邈達於養生,其言曰:'人無故不應餌藥。藥有所偏助,則藏氣為不平。'推此論之,可謂達見至理。夫寒暑為賊,節宣乖度,有資於醫,尚當重慎。故《禮》稱:'醫不三世,不服其藥。'庶士猶爾,況天子乎?先帝晚節喜方士,累致危疾,陛下所自知,不可蹈前覆、迎後梅也。今人人竊議,直畏忤旨,莫敢言。臣蓬菣之生,非以邀寵,顧忠義可為者,聞而默,則不安,願陛下無忽。"帝善其言,詔訪皋,不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