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卷五十四 志第四十四



隋末行五銖白錢,天下盜起,私鑄錢行。千錢初重二斤,其後愈輕,不及一斤,鐵葉、皮紙皆以為錢。高祖入長安,民間行線環錢,其制輕小,凡八九萬才滿半斛。

武德四年,鑄"開元通寶",徑八分,重二銖四參,積十錢重一兩,得輕重大小之中,其文以八分、篆、隸三體。洛、並、幽、益、桂等州皆置監。賜秦王、齊王三爐,右僕射裴寂一爐以鑄。盜鑄者論死,沒其家屬。

其後盜鑄漸起。顯慶五年,以惡錢多,官為市之,以一善錢售五惡錢,民間藏惡錢以待禁馳。乾封元年,改鑄"乾封泉寶"錢,徑寸,重二銖六分,以一當舊錢之十。逾年而舊錢多廢。明年,以商賈不通,米帛踴貴,復行開元通寶錢,天下皆鑄之。然私錢犯法日蕃,有以舟筏鑄江中者。詔所在納惡錢,而奸亦不息。儀鳳中,瀕江民多私鑄錢為業,詔巡江官督捕,載銅、錫、鑞過百斤者沒官。四年,命東都糶米粟,斗別納惡錢百,少府、司農毀之。是時鑄多錢賤,米粟踴貴,乃罷少府鑄,尋復舊。永淳元年,私鑄者抵死,鄰、保、里、坊、村正皆從坐。武后時,錢非穿穴及鐵錫銅液,皆得用之,熟銅、排斗、沙澀之錢皆售,自是盜鑄蜂起,江淮遊民依大山陂海以鑄,吏莫能捕。

先天之際,兩京錢益濫,郴、衡錢才有輪郭,鐵錫五銖之屬皆可用之。或熔錫摸錢,須臾百十。開元初,宰相宋璟請禁惡錢,行二銖四參錢,毀舊錢不可用者。江淮有官爐錢、偏爐錢、棱錢、時錢,遣監察御史蕭隱之使江淮,率戶出惡錢,捕責甚峻,上青錢皆輸官,小惡者沈江湖,市井不通,物價益貴,隱之坐貶官。宋璟又請出米十萬斛收惡錢,少府毀之。十一年,詔所在加鑄,禁賣銅錫及造銅器者。二十年,千錢以重六斤四兩為率,每錢重二銖四參,禁缺頓、沙澀、盪染、白強、黑強之錢。首者,官為市之。銅一斤為錢八十。

二十二年,宰相張九齡建議:"古者以布帛菽粟不可尺寸抄勺而均,乃為錢以通貿易。官鑄所入無幾,而工費多,宜縱民鑄。"議下百官,宰相裴耀卿、黃門侍郎李林甫、河南少尹蕭炅、秘書監崔沔皆以為"嚴斷惡錢則人知禁,稅銅折役則官冶可成,計估度庸則私錢以利薄而自息。若許私鑄,則下皆棄農而競利矣。"左監門衛錄事參軍事劉秩曰:"今之錢,古之下幣也。若舍之任人,則上無以御下,下無以事上,不可一也;物賤傷農,錢輕傷賈,物重則錢輕,錢輕由乎物多,多則作法收之使少,物少則作法布之使輕,奈何假人?不可二也;鑄錢不雜鉛鐵則無利,雜則錢惡。今塞私鑄之路,人猶冒死,況設陷井誘之?不可三也;鑄錢無利則人不鑄,有利則去南畝者眾,不可四也;人富則不可以賞勸、貧則不可以威禁,法不行,人不理,繇貧富不齊,若得鑄錢,貧者服役於富室,富室乘而益恣,不可五也。夫錢重繇人日滋於前,而爐不加舊。公錢與銅價頗等,故破重錢為輕錢,銅之不贍,在採用者眾也。銅之為兵不如鐵,為器不如漆。禁銅則人無所用,盜鑄者少,公錢不破,人不犯死,錢又日增,是一舉而四美兼也。"是時公卿皆以縱民鑄為不便,於是下詔禁惡錢而已。信安郡王禕復言國用不足,請縱私鑄,議者皆畏禕帝弟之貴,莫敢與抗,獨倉部郎中韋伯陽以為不可,禕議亦格。

二十六年,宣、潤等州初置錢監,兩京用錢稍善,米粟價益下。其後錢又漸惡,詔出銅所在置監,鑄"開元通寶"錢,京師庫藏皆滿。天下盜鑄益起,廣陵、丹楊、宣城尤甚。京師權豪,歲歲取之,舟車相屬。江淮偏爐錢數十種,雜以鐵錫,輕漫無複錢形。公鑄者號官爐錢,一以當偏爐錢七八,富商往往藏之,以易江淮私鑄者。兩京錢有鵝眼、古文、線環之別,每貫重不過三四斤,至翦鐵而緡之。宰相李林甫請出絹布三百萬匹,平估收錢,物價踴貴,訴者日萬人。兵部侍郎楊國忠欲招權以市恩,揚鞭市門曰:"行當復之。"明日,詔復行舊錢。天寶十一載,又出錢三十萬緡易兩市惡錢,出左藏庫排斗錢,許民易之。國忠又言錢非鐵錫、銅沙、穿穴、古文,皆得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