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卷二十五 唐臣傳第十三



○王建及

王建及,許州人也。少事李罕之,從罕之奔晉,為匡衛指揮使。梁、晉戰柏鄉,相距鄗邑野河上,鎮、定兵扼河橋,梁兵急擊之。莊宗登高台望見鎮、定兵將敗,顧建及曰:“橋為梁奪,則吾軍危矣,奈何?”建及選二百人馳擊梁兵,梁兵敗,解去。從戰莘縣、故元城,皆先登陷陣,以功累拜遼州刺史,將銀槍效節軍。

晉攻楊劉,建及躬自負葭葦堙塹,先登拔之。從戰胡柳,晉兵已敗,與梁爭土山,梁兵先至,登山而陣。莊宗至山下望梁陣堅而整,呼其軍曰:“今日之戰,得山者勝。”因馳騎犯之,建及以銀槍軍繼進,梁兵下走,陣山西,晉兵遂得土山。諸將皆言:“潰兵未集,日暮不可戰。”閻寶曰:“彼陣山上,吾在其下,尚能擊之,況以高而擊下,不可失也。”建及以為然,因白莊宗曰:“請登高望臣破敵!”即呼眾曰:“今日所失輜重皆在山西,盍往取之!”即馳犯梁陣,梁兵大敗。晉遂軍德勝,為南北城於河上。梁將賀瑰攻其南城,以竹笮維戰艦於河,晉兵不得渡,南城危甚。莊宗積金帛于軍門,募能破梁戰艦者,至於吐火禁咒莫不皆有。建及重鎧執槊呼曰:“梁、晉一水間爾,何必巧為!吾今破之矣。”即以大瓮積薪,自上流縱火焚梁戰艦,建及以二舟載甲士隨之,斧其竹笮,梁兵皆走。晉軍乃得渡。救南城,瑰圍解去。

自莊宗得魏博,建及將銀槍效節軍。建及為將,喜以家貲散士卒。莊宗遣宦官韋令圖監其軍,令圖言:“建及得士心,懼有異志,不可令典牙兵。”即以為代州刺史。建及怏怏而卒,年五十七。

○元行欽

元行欽,幽州人也。為劉守光裨將,守光篡其父仁恭,使行欽以兵攻仁恭於大安山而囚之,又使行欽害諸兄弟。其後晉攻幽州,守光使行欽募兵雲、朔間。是時明宗掠地山北,與行欽相拒廣邊軍,凡八戰,明宗七射中行欽,行欽拔矢而戰,亦射明宗中股。行欽屢敗,乃降。明宗撫其背而飲以酒曰:“壯士也!”因養以為子。常從明宗戰,數立功。莊宗已下魏,益選驍將自衛,聞行欽驍勇,取之為散員都部署,賜姓名曰李紹榮。

莊宗好戰而輕敵,與梁軍戰潘張,軍敗而潰,莊宗得三四騎馳去,梁兵數百追及,攢槊圍之。行欽望其旗而識之,馳一騎,奪劍斷其二矛,斬首一級,梁兵解去。莊宗還營,持行欽泣曰:“富貴與卿共之!”由是寵絕諸將。拜忻州刺史,遷武寧軍節度使。莊宗宴群臣於內殿,酒酣樂作,道平生戰陣事以為笑樂,而怪行欽不在,因左右顧視曰:“紹榮安在?”所司奏曰:“奉敕宴使相,紹榮散官,不得與也。”莊宗罷會不樂。明日,即拜行欽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自此不召群臣入內殿,但宴武臣而已。

趙在禮反於魏,莊宗方選大將擊之,劉皇后曰:“此小事,可趣紹榮指揮。”乃以為鄴都行營招撫使,將二千人討之。行欽攻鄴南門,以詔書招在禮。在禮送羊酒犒軍,登城謂行欽曰:“將士經年離去父母,不取敕旨奔歸,上貽聖憂,追悔何及?若公善為之辭,尚能改過自新。”行欽曰:“天子以汝等有社稷之功,小過必當赦宥。”在禮再拜,以詔書示諸軍。皇甫暉從旁奪詔書壞之,軍士大噪。行欽具以聞,莊宗大怒,敕行欽:“破城之日,無遺種!”乃益召諸鎮兵,皆屬行欽。行欽屯澶州,分諸鎮兵為五道,毀民車輪、門扉、屋椽為筏,渡長慶河攻冠氏門,不克。

是時,邢、洺諸州,相繼皆叛,而行欽攻鄴無功,莊宗欲自將以往,群臣皆諫止,乃遣明宗討之。明宗至魏,軍城西,行欽軍城南。而明宗軍變,入於魏,與在禮合。行欽聞之,退屯衛州,以明宗反聞。莊宗遣金槍指揮使李從璟馳詔明宗計事。從璟,明宗子也。行至衛州,而明宗已反,行欽乃係從璟,將殺之,從璟請還京師,乃許之。明宗自魏縣引兵南,行欽率兵趨還京師。從莊宗幸汴州,行至滎澤,聞明宗已渡黎陽,莊宗復遣從璟通問於明宗,行欽以為不可,因擊殺從璟。

明宗入汴州,莊宗至萬勝鎮,不得進,與行欽登道旁冢,置酒,相顧泣下。有野人獻雉,問其冢名,野人曰:“愁台也。”莊宗益不悅,因罷酒去。西至石橋,置酒野次,莊宗謂行欽曰:“卿等從我久,富貴急難無不同也。今茲危蹙,而默默無言,坐視成敗。我至滎澤,欲單騎渡河,自求總管,卿等各陳利害。今日俾我至此,卿等何如?”行欽泣而對曰:“臣本小人,蒙陛下撫養,位至將相。危難之時,不能報國,雖死無以塞責。”因與諸將百餘人,皆解髻斷髮,置之於地,誓以死報,君臣相持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