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卷四十七 雜傳第三十五



廷蘊武人,所識不過數字,而平生重文士。嘗從明宗破梁鄆州,獲判官趙鳳,廷蘊謂曰:“吾視汝貌必儒人,可無隱也。”鳳以實對,廷蘊亟薦於明宗。後鳳貴為相,數薦廷蘊於安重誨,重誨屢言之,明宗以廷蘊破潞之隙,終恨之,故終不秉髦節。廷蘊素廉,歷七州,卒之日,家無餘貲。

○馬全節

馬全節,字大雅,大名元城人也。唐同光中,全節為捉生指揮使。趙在禮反鄴都,以全節為馬步軍指揮使。明宗即位,歷博單郢沂四州刺史、金州防禦使。廢帝時,蜀人攻金州,州兵才數百,全節散家財,與士卒堅守,蜀人去,廢帝召全節,以為滄州留後。晉高祖入立,即拜全節橫海軍節度使,徙鎮安遠,代李金全。金全叛附於李昪,高祖發兵三萬,使全節與安審暉討之,金全南奔。昪將李承裕守安州,全節與承裕戰州南,大敗承裕,斬首三千級,生擒千餘人。承裕棄城去,審暉追至雲夢,執承裕及其兵二千人,全節斬千五百人,以其餘兵並承裕獻於京師。承裕謂全節曰:“吾掠城中,所得百萬計,將軍皆取之矣。吾見天子,必訴此而後就刑。”全節懼,因殺承裕,高祖置而不問,徙全節鎮昭義。又徙安國。從杜重威討安重榮,以功徙鎮義武。自出帝與契丹交惡,全節未嘗不在兵間。開運元年,為行營都虞候,契丹與晉大軍相距澶、魏之間,全節別攻白團城,破之,虜七百人。克泰州,虜二千人,降其守將晉廷謙。四月,契丹敗於戚城,引兵分道而北,全節敗之於定豐,執其將安暉。七月,徙廣晉尹,留守鄴都。十月,杜重威為招討使,以全節為副,大敗契丹於衛村。

全節為人謙謹,事母至孝,其臨政決事,必問法如何。初,徙廣晉,過元城,衣白襴謁其縣令,州里以為榮。開運二年,徙鎮順國,未至而卒,年五十五,贈中書令。

○皇甫遇

皇甫遇,常山真定人也。為人有勇力,虬髯善射。少從唐明宗征伐,事唐為武勝軍節度使,所至苛暴,以誅斂為務,賓佐多解官逃去,以避其禍。晉高祖時,歷義武、昭義、建雄、河陽四鎮,罷為神武統軍。契丹入寇,陷貝州,出帝以高行周為北面行營都部署,遇為馬軍右廂排陣使。是時,青州楊光遠據城反,出帝乃遣李守貞及遇分兵守鄆州。遇等至馬家渡,契丹方將渡河助光遠,遇等擊敗之,以功拜義成軍節度使、馬軍都指揮使。

開運二年,契丹寇西山,遣先鋒趙延壽圍鎮州,杜重威不敢出戰。延壽分兵大掠,攻破欒城、柏鄉等九縣,南至邢州。是時歲除,出帝與近臣飲酒過量,得疾,不能出征,乃遣北面行營都監張從恩會馬全節、安審琦及遇等御之。從恩等至相州,陣安陽河南,遣遇與慕容彥超率數千騎前視虜。遇渡漳河,逢虜數萬,轉戰十餘里,至榆林,為虜所圍,遇馬中箭而踣,得其仆杜知敏馬,乘之以戰。知敏為虜所擒,遇謂彥超曰:“知敏,義士也,豈可失之!”即與彥超躍馬入虜,取之而還。虜兵與遇戰,自午至未,解而複合,益出生兵,勢甚盛。遇戒彥超曰:“今日之勢,戰與走爾,戰尚或生,走則死也。等死,死戰,猶足以報國。”張從恩與諸將怪遇視虜無報,皆謂遇已陷虜矣。已而有馳騎報遇被圍,安審琦率兵將赴之,從恩疑報者詐,不欲往,審琦曰:“成敗天也,當與公共之,雖虜不南來,吾屬失皇甫遇,復何面目見天子!”即引騎渡河,諸軍皆從而北,拒虜十餘里,虜望見救兵來,即解去。遇與審琦等收軍而南,契丹亦皆北去。是時,契丹兵已深入,人馬俱乏,其還也,諸將不能追,而從恩率遇等退保黎陽,虜因得解去。

三年冬,以杜重威為都招討使,遇為馬軍右廂都指揮使,屯於中渡。重威已陰送款契丹,伏兵幕中,悉召諸將列坐,告以降虜,遇與諸將愕然不能對。重威出降表,遇等俯首以次自畫其名,即麾兵解甲出降。契丹遣遇與張彥澤先入京師,遇行至平棘,絕吭而死。

嗚呼,梁亡而敬翔死,不得為死節;晉亡而皇甫遇死,不得為死事,吾豈無意哉!梁之篡唐,用翔之謀為多,由子佐其父而弒其祖,可乎?其不戮於斧鉞,為倖免矣。方晉兵之降虜也,士卒初不知,及使解甲,哭聲震天,即降豈其欲哉!使遇奮然攘臂而起,殺重威於坐中,雖不幸不免而見害,猶為得其死矣,其義烈豈不凜然哉!既俯首聽命,相與亡人之國矣,雖死不能贖也,豈足貴哉!君子之於人,或推以恕,或責以備。恕,故遷善自新之路廣;備則難得,難得,故可貴焉。然知其所可恕,與其所可貴,豈不又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