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鑑》宋紀八 起閼逢閹茂九月,盡柔兆困敦十一月,凡二年有奇



李從鎰至江南諭帝旨,國主欲出降,陳喬、張洎以為城守甚固,北軍旦夕當自退,國主乃止。李穆還,帝復命諸將進兵。

及潤州平,外圍愈急,始謀遣使入貢,求緩兵。道士周惟簡,常以冠褐侍講周易,累官至虞部郎中致仕,於是張洎薦惟簡,復召為給事中,與修文館學士承旨徐鉉同使京師。時國主方督朱全贇舉湖口兵入援,謂鉉曰:“汝既行,即當止上江援兵。”鉉曰:“臣此行未必有濟,城中所恃者援兵耳,奈何止之?”國主曰:“方求和而復召兵,汝豈不危?”鉉曰:“當置臣於度外耳。”國主泣下,又親寫十數紙題寫奏目,令惟簡乘間求哀,欲謝政養病。

冬,十月,己亥,曹彬等遣使送鉉及惟簡赴闕。鉉居江南,以名臣自負,其來也,欲以口舌馳說存其國。於是大臣亦先白帝,言鉉博學有才辯,宜有以待之,帝笑曰:“第去,非爾所知也。”既而鉉入朝,仰而大言曰:“李煜無罪,陛下師出無名。”帝徐召升殿,使畢其說。鉉曰:“煜事陛下,如子事父,未有過失,奈何見伐?”其說累數百言。帝曰:“爾謂父子為兩家,可乎?”鉉不能對。惟簡尋以奏目進,帝覽之,謂曰:“爾主所言,我亦不曉也。”帝雖不為緩兵,然所以待鉉等,皆如未舉兵時。壬寅,鉉等辭歸江南。

辛亥,詔:“郡國令佐察民有孝弟力田、奇才異行或文武可用者,遣詣闕。

丁巳,遣使修洛陽宮室,帝始謀西幸也。

江南國復遣使貢銀五萬兩、絹五萬匹,乞緩師。

朱全贇自湖口以眾援金陵,號十五萬,縛木為筏,長百餘丈,戰艦大者容千人,將斷採石浮梁,會江水涸,戰艦不能驟進。王明屯獨樹口,遣其子馳騎入奏,帝密遣使令明於洲浦間多立長木若帆檣之狀以疑之。己未,全贇獨乘大航,高十餘重,上建大將旗幡。至皖口,行營步軍都指揮使劉遇揮兵急攻之,全贇以火油縱燒,遇軍不能支。俄而北風,反焰自焚,其眾不戰自潰,全斌惶駭,赴火死。擒其戰棹都虞候王暉等,獲兵仗數萬。金陵獨恃此援,由是孤城愈危蹙矣。

監察御史劉蟠,性清介寡合,頗任數設詐以卜人主之遇。蟠時領染院,乙丑,駕臨幸,蟠伺帝將至,輒衣短後衣,芒屩持梃以督役,頭蓬不治,遽出迎謁,帝以為能勤其官,賜錢二十萬。

遼主還自頻蹕淀,是月,釣魚於土河。

十一月,徐鉉及周惟簡還江南,未幾,國主復遣入奏,辛未,對於便殿。鉉言:“李煜以被病未任朝謁,非敢拒詔也,乞緩兵以全一邦之命。”其言甚切至。帝與反覆數四,鉉聲氣愈厲,帝怒,因按劍謂鉉曰:“不須多言!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乎!”鉉惶恐而退,帝復詰責惟簡,惟簡甚懼,乃言:“臣本居山野,非有仕進意,李煜強遣臣來耳。臣素聞終南山多靈藥,它日願得棲隱。”帝憐而許之,仍各厚賜遣還。

庚辰,王明言敗江南兵於湖口。

先是曹彬等列三寨攻城,潘美居其北,以圖上。帝視之,指北寨謂使者曰:“此宜深溝自固,江南人必以夜來寇。亟語曹彬等,並力速成之,不然,將為所乘矣。”賜使者食,且召樞密使楚昭輔草詔,令徙置戰棹,使者食已即行。彬等承命,自督丁夫掘塹,塹成。丙戌,江南果夜出兵五千襲北寨,人持一炬,鼓譟而進。彬等縱其至,乃徐擊之,皆殲焉,又獲其將帥佩符印者凡十數人。

金陵被圍,自春徂冬,居民樵採路絕。曹彬終欲降之,累遣人告國主曰:“城必破矣,宜早為之所。”國主約先令其子清源郡公仲寓入朝,既而久不出。彬日遣人督之,且曰:“郎君不須遠適,若到寨,即四面罷攻矣。”國主終惑左右之言,但報云:“仲寓趣裝未辦。”彬又遣告曰:“稍遲,即無及矣!”國主不聽。先是帝數遣使者諭彬以勿傷城中人,若猶困鬥,李煜一門,切無加害。於是彬忽稱疾不視事,諸將皆來問疾,彬曰:“余疾非藥石所愈,願諸公共為信誓,破城日不妄殺一人,則彬之疾愈矣。”諸將許諾,乃相與焚香為誓。翌日,彬即稱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