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上冊九王奪嫡)》第二十回 敬先賢君臣結同心 訓後生雍正動真情


雍正說完就抽身進去了,方苞這才放下了心。說實話,他今天早晨因為趕著進宮沒有吃好,還真是餓了。皇上一走,方苞如釋重負。連三趕二地扒拉了幾口,就忙放下筷子,進去謝恩了。雍正一邊奮筆疾書,一邊說:“方先生,吃好了嗎?請坐下,朕馬上就完。”
方苞謝恩入座,心裡卻在想:好,還是當年那份勤勉。嗯,算得上個好皇帝!是的,從方苞見到雍正皇帝到現在,他所得到的印象都是很好的。他們之間的談話,也可以說是坦率和真誠的。儘管方苞初來時的疑懼並沒完全消失,但雍正卻用自己的行動,使方苞對他多了幾分信心。
小太監進來請旨,說馬齊、隆科多和李衛、田文鏡、楊名時以及孫嘉淦,都正在外邊等著請見皇上。雍正放下筆來,揉揉手腕,高興地說:“好啊,傳他們進來。先生你只管坐著別動,也無需和他們見禮。”方苞聽了心中又是一動:喔,今天來的正是鑄錢、山西和科考三個轟動全國大案的官吏,看來是要我幫皇帝說話了。可是,皇上既然沒有明說,我又怎么能隨便開口呢?
一群臣子列隊進內,向皇上叩見行禮。大家都看到了端坐在皇帝身邊的方苞。可是,大家卻並不認識,也不知道他是乾什麼的,為什麼會有這樣特殊的資格和皇上一起端坐受禮。只有馬齊,因原來就是上書房大臣,曾經見到過方苞。可是,也只敢和方老先生四目相交,算是打了招呼,卻不敢冒然說話。雍正今天似乎是心情很好,笑著對從大臣說:“好好好,今天三路諸侯齊到,也算得上是一個小小的‘孟津會’了。李衛,你是這三個案件掌總的,你就先說說吧。”
“扎!”
李衛答應一聲,從靴頁子裡抽出一份摺子來。不過,方苞卻不知道,李衛所看的卻不是一般人所謂的“奏摺”。他看的,是他自己畫出來。別人誰都不懂的圖。那上面,全都是各種各樣的記號。有的地方是個人頭,有的地方卻像是一個大瓜。可就這鬼畫符似的圖畫,李衛眼睛瞄著,嘴上說著,竟然也把這三大案件說了個明明白白,一絲不爽。
雍正一句也沒有插言,一直等到李衛說完了才問:“完了嗎?”
“回皇上,奴才說完了。”
“諾敏是什麼處分?”
“回萬歲話,奴才等擬定的是腰斬。”
“張廷璐呢?”
“他和諾敏有所不同。奴才和圖里琛又按皇上的旨意議了一下,覺得這是個受賄貪墨、科場舞弊的案子,更應該從重處分,所以定為凌遲。”
雍正在思考著,好大一會沒有說話。突然,他回過頭來問方苞:“先生,你看他們擬的罪名合適嗎?”
方苞略一欠身答道:“萬歲,臣以為定得都太重了些。”
“嗯?”
“萬歲以嚴刑竣法來改革吏治的本意,臣以為切中時弊。”他向李衛看了一眼又說,“但他們沒有體察萬歲的初衷,定得重了些。比如諾敏的罪,顯而易見是受了下屬的攛掇,才上下勾連,通同作弊的。他的主要罪狀是欺矇君上,袒護下屬。現在既然放過他的下屬,對諾敏的量刑似也應該從輕。為了給朝廷稍存臉面,應判‘賜自盡’更為合適;張廷璐一案並未審明。為整飭吏治,殺一儆百,對此案從重從快,這想法是好的。但納賄並非十惡不赦之罪,與叛上謀逆是有區別的。如果給他定了凌遲,就開了一個不好的先例。以後真的有人稱兵造反,當如何處置呢?所以臣以為,定為腰斬足矣。”
雍正皇上暗自稱讚:好,方苞不愧大家,說出話來真有畫龍點睛的功效。而其中最讓雍正感到得體的是兩句話:第一句“給朝廷稍存臉面”。雍正心裡明白,方苞指的是皇上剛剛表彰了諾敏是“天下第一撫臣”,轉臉就又把他處以腰斬,確實是讓皇上沒法下台;第二句,方苞說的“此案並未審明”,更是一針見血。以“並未審明”之罪加以極刑,也實在有點說不過去。李衛在一旁聽了,心中也是極為佩服:嘿,這老頭兒,還真有兩下子!馬齊也從案件審理中大約知道,這裡面是戲中有戲的。但他久經大難,早就心止如水了。在這種場合里,更是一言也不肯多說。隆科多聽到方苞說什麼“謀逆”、“造反”之類的話,心裡就有點發虛。他也是只能老實地聽,卻不敢多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