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上冊九王奪嫡)》第二十五回 施恩威天意不可測 較利害小人難相與


雍正皇帝還在上邊繼續說著:“你們都知道,朕在當皇帝前,曾經在藩邸當過近四十年的王爺,也曾奉了聖祖皇上的旨意,多次辦差,屢屢出京去察看民情。所以朕不是那種什麼都不知道的昏君,也沒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朕的眼睛。眼下朝廷里就有一種混賬風氣,科舉選士本來是朝廷的掄才大典,可是選來選去,倒成了一些人謀取私利的手段了。考官著重的是“師生”情份,而考生也只記得我是某某科的進士,某某是我的座師、房師,某某是我的同年、同科。他們忘記了皇上的恩情,卻只記得門生、同年的私情,於是便結黨拉派,朋比為奸,便不念君恩,不循綱常,不諳大禮,不要天良,什麼樣的怪事都出來了。你們都給朕記住,這種行為是難逃朕之洞鑒,也難逃國家法度的!”
說到這裡,雍正皇上笑了笑說:“今天是你們的好日子,應該說點好聽的話才是,朕卻說了些這話,你們可能都不大高興了。俗話說,一咒十年旺嘛,咒一咒,你們就能太平無事了。”突然,他把眼光轉向張廷玉說,“你們看,這裡站著的就是你們都十分敬仰的張廷玉。當年他和你們一樣,也是跪在這裡,聆聽過先帝爺臚傳聖訓的。幾十年過去了,他還與當年聽訓時一樣,兢兢業業,勤公忠廉,成為先帝和朕兩代皇朝的股肱之臣,心腹之臣,不容易呀!今天朕就要在這裡立他為你們的楷模——李德全!”
內宮總管李德全“扎”地一聲跪在面前。雍正皇帝一字一板地說,“記檔:張廷玉著晉升一等侯爵,賜紫禁城騎馬。他的子孫里著選一人,恩蔭貢生,隨皇子宗室陪讀待選。”
“扎!”
張廷玉一聽這聖諭,傻在那裡了。弟弟張廷璐昨天才被處決,全家都沒有受到株連,自己還在朝里照樣當差,沒有處分,更沒有失寵,這都已是萬分幸運了,怎么還能受到褒獎?這,這這這,這太不可思議了。他連忙從班部中出來跪下:“皇上,不可……臣無寸功於皇上,卻有失察之罪。萬歲對臣升官晉級,恩蔭子弟,如此深恩厚澤,臣如何敢當?”
雍正把手一擺說:“你是你,張廷璐是張廷璐,你們兄弟二人不能相提並論。這次考場舞弊,朕已經查清,這裡面沒有你的事。張廷璐有罪,罪有應得,罪不能赦;而你張廷玉有功,功在社稷,功不可沒。”他向下一指接著說,“朕今天就是要他們看看,要他們想想,朕剛才說的‘天良’二字的分量。有功者必賞,有罪者也必罰,功過是非分明,才是明君所為嘛。朕的話已經記檔,你就不要再辭了,起來吧。”
雍正說完,向允禩看了一眼,允禩上前高聲說道:“新科狀元率諸進士上表謝恩!”
王文韶答應一聲,起身向御座走了三步,舞拜三跪九叩大禮,小心翼翼地從袖子裡取出黃綾封面的謝恩摺子讀了起來。開始時,他還有點緊張,讀著讀著就越來越流暢了。聽著這篇寫得極其華麗、又極其空泛的頌聖文章,張廷玉的心裡又飛馳神思了。處決張廷璐時那血淋淋的刑場,夜裡九阿哥允禟那非同尋常的拜訪和他那閃爍其辭的話語,加上今日皇上這突如其來的表彰,像亂麻一樣在心頭攪和著,怎么也理不出個頭緒來。多年的從政生涯,曾使他的思路變得十分敏銳。他清楚地知道,一個人驟然受恩,或者受恩太重,常常會帶來意想不到的災禍。雍正皇帝又是個喜怒無常的君王,今天同著新科三百六十名進士,給予他如此的重恩,這意味著什麼呢……
他正在胡思亂想,王文韶的文章已經讀完了,隨著最後那句“謹奉表稱謝,以聞!”讀出,眾進士一齊伏首高呼:“臣等恭謝天恩!”
雍正皇帝微笑著接過李德全呈上來的謝恩表,打開來仔細看了看說:“嗯,寫得很好嘛……唔,王文韶,你是不是王掞師傅一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