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中冊雕弓天狼)》第五十回 混官場何妨做兒戲 懷忠心就難有自由


范時捷這時才明白,李衛剛才叫人寫縣名的意思。他想笑,卻又不敢笑,答應一聲就連忙走了。
鄂爾泰品出味兒來了,李衛這是要和他拈鬮啊!他板著面孔說:“李大人,你這樣做,是不是把軍國大事當成兒戲了?”
李衛身子朝前一探說:“兒戲?我上不欺君,下不虧心,就是兒戲又有何妨呢?照你的辦法,把我這欽差撂到一邊,違了旨意不說,你自己又辦不下來,那才真是兒戲哪!”
兩人越說越擰,尹繼善在一旁開言了:“鄂大人,依學生之愚見,李公之言也不無道理。鄂大人如果覺得不行,提出個更好的辦法來,也未嘗不可。”
他這話貌似公允,可這個邊鼓敲得更絕。鄂爾泰左思右想,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辦法來。他偷眼向李衛看了看,見他的手已經扣在了茶碗上。鄂爾泰知道,只要自己說聲不同意,李衛就敢馬上端茶送客。這樣,事情就全砸了。心想,好吧,拈閹就拈閹,只要讓我抓住一點把柄,看我怎么拾掇你!他也把茶杯捂在手心裡了。
范時捷氣喘吁吁地端著個大盤子回到了客廳上。李衛和鄂爾泰幾乎是同時行動,分別抓到了一個紙團,又惡狠地注視著對方,端起了茶碗。下邊的衙役們雖然看得正有趣,卻也沒敢忘了規矩,高喊一聲;“端茶送客!”鄂爾泰只好站起來告辭走了。
李衛興沖沖地回到後衙,把衣服一甩,痛痛快快地笑著說:“任你奸似鬼,也叫你喝了我的洗腳水!”
鄔思道正在給李衛開書單,聽見李衛的喊聲,抬起頭來看看他說:“得了頭彩嗎?看你高興成這模樣。現在這裡沒外人,我得說你一句了。你這樣聰明能幹,如果再多讀點書,進上書房也並不難。可是,你卻為什麼總是粗話不離口的,真讓人生氣。”
李衛卻突然正經起來:“先生,您真以為我愛講粗話嗎?我實話告訴您,書我也不是不讀,罵人的話我也可以不說。但我在人前,卻還得裝傻充愣。我不能不這樣,也不得不這樣!進上書房?我想都沒有想過。先生您別忘了,別人不是有軍功,便是正經的科甲出身。我是什麼名份?我是叫化子!是個人人能踩,也人人能罵的叫化子!我再聰明,也只能幹些小打小鬧的事。所以我必須保持我的本份,保持我粗豪下賤的本色。要是我想充文雅,我李衛在皇上和眾大臣眼裡,可就一文不值了。”
鄔思道沒有馬上說話,他現在才覺得李衛的所作所為,不無道理。李衛剛才所說,對他震動很大。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平日裡大大咧咧、罵聲不絕於耳的小叫化,竟有這么深的心機!他嘆了口氣說:“這可真是江山依舊,而人事全非了。連你也學會了揣摩皇上的心思,琢磨做官的訣竅了。那我問你,田文鏡是個聚斂之臣,你又是什麼呢?”
“不,先生您錯看了我李衛。”
“嗯?”
“或許,您也錯看了皇上。皇上對您,對我,從來都是直言不諱的。他更懂得我們的心,也比我們更懂得治國治民的道理。”
“什麼,什麼?我錯看了皇上,這……至於嗎?”一向自以為對雍正十分了解的鄔思道,對自己的作為也從來都是自信的。現在,他卻如入五里霧中,不知如何說才好了。
李衛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望著初夏時分天上的浮雲。只有在這一刻,鄔思道才發現,這個李衛確實是變了一個人。過了好久,李衛才回過身來,目光深邃,聲音暗啞地說:“田文鏡確實是在揣摩皇上的心思,他事事處處都只想討皇上的好;而我是有什麼就說什麼,絕不掩飾,更不作假。就如今天這事,我知道鄂爾泰肯定要密奏皇上,而尹繼善和范時捷也不會不寫密折。但我不怕,因為我早已奏明,並且已經得到皇上的認可了。”說著。他從大柜子里取出一個黃匣子來打開,又拿出裡面的密折來,“先生,您先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