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中冊雕弓天狼)》第五十回 混官場何妨做兒戲 懷忠心就難有自由


這密折前半部分是李衛寫的,雖然有不少錯別字,但意思卻很明白。更特別的是,他說的全是心裡話,是別人不能寫,也不敢說的話。比如他說:“沒當官時想當官,真當了官才知道做官的難處”;“江南報給戶部說,這裡沒有虧空。可奴才知道,最少有二三十個縣是糊弄奴才的”;“官員們俸祿太低了。像奴才這樣的二品官,一年才一百六十兩銀子,能幹什麼呢?翠兒和奴才的那個傻小子,每天只敢吃白菜豆芽。可奴才到了外邊,還得裝體面,不敢給主子丟人。上次翠兒進京拜見主子娘娘,娘娘賞了二十兩金子,讓翠兒打幾件首飾。翠兒捨不得,她們娘倆就在這銀子裡拿出了一點,打了次牙祭。看著孩子狼吞虎咽的樣子,翠兒哭了”;“主子要想個長遠法子,不要讓官員這么窮。官員不窮,就沒理由借國庫的錢。主子您不能讓他們餓著肚子辦差呀”!
鄔思道又翻過一頁,卻是皇上的朱批。那上邊說:“覽奏不勝感慨,非真知朕者,斷不肯如此直言。朕也想為官員加俸,可茲事體大,又涉及祖宗成法,並不像你說得那樣好辦。現任官加俸,待選官如何加法?漢人加了,滿人是否也要水漲船高?都想多加點,錢又從哪裡來?一個不慎,就會紊亂了朝局,朕不能不小心哪”!這朱批後面還有一段話,卻是針對鄔思道的:“鄔先生現在哪裡?聽說他到了湖廣,又沿江東下,可能已到了南京。爾一定要設法找到他,將此折讓他看看,聽聽他有什麼想法,再詳盡地報朕知道。告訴鄔先生,允祥很想他,朕也有事要垂詢於他。他不必回家鄉了,就由你妥送至京,安置到怡親王府可也”。
看了皇上的這份朱批,鄔思道頭上冒出汗來了。想不到皇上原來答應讓自己“中隱於市”,竟是不可能了。但他和皇上既已有了過去的情份,又不能對皇上的期望置之不理。他自言自語地說:“皇上有什麼事要垂詢於我呢?”
李衛笑笑說:“先生,這事我可不知道,也沒資格知道。我這裡還有一份朱批,說請您在五月十五前,一定要趕到北京。但這份朱批,因為牽連著擒拿甘鳳池的案子,皇上沒說讓您看,我也不敢拿給您。您只管放心地走吧。兩位夫人,就住在我這裡好了,翠兒會好好侍候著的。”
鄔思道長嘆一聲說:”唉!豈止是你這官身不自由,我這民身又有自由嗎?皇上現在用的這密折制度,還是當年我提的法子。想不到卻作繭自縛,把我也給捆住了!我的一舉一動,都難逃皇上的耳目呀。”
“先生,您可不能這樣說,這法子實在太好了。有了它,誰想給別人穿小鞋,他就得掂算掂算,別人興許也會告他一狀呢。哎——皇上要我徵求您的看法,您就教我怎么辦吧。”
“喔?那你先說說,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李衛規規矩矩地說:“先生既然問我,我就只能說老實話,我不學田文鏡。田文鏡用的是高壓的辦法,讓下邊的人全都怕他,那怎么可能呢?他那個巡撫又不是世襲罔替的,再說,他也總得死。他或走或死,下邊就照樣貪污,照樣刮地皮!那是個笨法,我學不來,也不想學。這官職里不是有肥有瘦嗎?肥的我不管,瘦的我得想辦法補貼點,想法讓他們過得去。他要是再貪、再刮,我就狠狠地辦他!這就是我的宗旨。”接著,他就把如何籌糧籌款,如何徵稅,如何搭配窮富等等,說了好大一會兒。完了他又說,“我給自己訂了兩條:一不往懷裡摟錢,皇上就怪不到我;二不逛妓院嫖窯子,翠兒就不能和我打架。有了這兩條,誰愛說什麼,就讓他說去,我一概不聽不問!”
鄔思道一直在靜靜地聽著,等李衛說完了,他問:“你為什麼不學田文鏡,讓官紳一體納糧呢?”
“我學他?他這一招還是學我的哪!我在四川當縣令時就這么幹了。他那時還跟在我屁股後面跑得顛顛兒的呢。現在學他,還不讓他笑我沒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