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下冊恨水東逝)》第一百一十回 巡黃河弘曆誇功勞 鬧考場文鏡下毒手


弘曆說:“這個我心裡有數,你沒問問學政張興仁是怎么說的?”
“我和他談了,罷考,是大清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大事,要他一定注意。可是他卻說,他已經布告示知秀才們,凡有無端生事,騷擾考場的要嚴加追究,絕不寬貸。他說,我把門開得大大的,秀才們要是還不來考,叫我有什麼法子?奴才看,他是有意地要看田某人的笑話。”
弘曆輕輕地說了一句:“唉,他呀,他忘了自己是學政,是主管河南教化的朝廷大員!臬司衙門怎么說呢?”
“咳,臬司更讓人生氣,他們說,士子罷考是學政衙門的事,就是抓到了人犯,也理應由張興仁處置。這既有律條又有成例,我臬司管不著這一段。”
劉統勛在一旁說:“四爺,我覺得一進到河南,好像風氣就變了一樣。人人都講究‘門路’,個個都要有‘後台’。中州乃華夏文明發源最早的地方,怎么會出了這些陋習呢?”
俞鴻圖笑笑說:“這有什麼奇怪的?這裡離北京太近了,騎快馬兩天兩夜書信就能打個來回。北京那邊扔一塊石頭,河南就能聽到聲響;那邊的窗戶紙一破,這裡也跟著吹風。他們這兒呀,是不能和江南相比的。”
弘曆沒有搭話,他心裡正在琢磨著:是呀,李衛那裡事和權統一,雖然也有不和,可官場的風氣正,一正就壓了百邪;田文鏡銳意革新是好的,可是他處事僵化,一味硬來,沒了人情味兒,就弄得自己四面楚歌。他想,得抽空和田文鏡好好地談談。正想著時,忽然聽到俞鴻圖大叫一聲:“瞧,四爺,這高大宏偉的是鐵塔,那邊和鐵塔幾乎並肩而立的就是有名的天上之河了!”
弘曆等人登上黃河大堤,放眼遠望,竟和在驛館時的心境全然不同。只見那大堤上下,全是用大條石嚴嚴實實地砌成的,不但是一色的石灰勾縫,而且還都是用糯米漿灌出來的。此時菜花汛尚未過完,河床上水跡猶在。若往對岸望去,那洶湧的黃水打著漩兒,一瀉東下,濤聲陣陣,寒氣四逼。但任憑黃水如何猖獗,它卻對這堤岸無可奈何,只得乖乖地照著人們留給它的道路順流而下。
弘曆被這景色驚得呆住了,他大聲稱讚說:“好啊,真是壯觀哪!你們都過來好好看看,這工程是多么浩大,它又要費多少時日,多少心血,多少錢糧啊!田文鏡以一省之人力財力,幹了這么大的事情,真可說是功德無量。他就是有千條錯處,萬般不是,也仍然可以當得起這‘模範總督’的稱號!”
俞鴻圖也趕過來湊趣說:“四爺說得真對!就是聖祖爺在世時,陳璜和靳輔他們窮畢生之力,也沒有建起這樣的大堤來。老百姓不堪勞役,逃了出去的可以找回來;秀才們心懷不滿想要罷考的,還可以等下一科再考。比起這條大堤來,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呢?奴才以為,真該叫攻訐田文鏡的人都到這上邊來看看!”他正在說著,突然看見從遠處走來一個人。那個人背著手踽踽地向前走著,嘴裡好像還在念叨著什麼。待離得近了,大家才看清,原來竟是田文鏡!弘曆站在堤岸上叫了一聲:“是文鏡嗎?你在和誰說話呢?”
田文鏡猛地一驚,才認出了弘曆,他連忙緊走幾步來到近前,一邊打千行禮一邊說:“唉,四爺,不瞞您老說,我心裡頭太悶了,想到這大堤上看看。只有看見這大堤,我的心才能寬一些……”
弘曆沒有立刻說話,他正在看著田文鏡。團文鏡的臉色青中透黃,頭髮被河水吹得很亂,額前、嘴角都是刀刻似的一道道的皺紋,像是一尊雕像一樣,一動也不動。此刻兩人對面站著,弘曆才又看到,這位總督大人的兩隻手竟然滿是老繭,手皮像是樹支似的粗糙!弘曆的心裡不禁一縮,他,他太勞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