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卷一百六十八 列傳第五十五



二十三年十二月,中書傳旨,議更鈔用錢,宣獻議曰:“原交鈔所起,漢、唐以來,皆未嘗有。宋紹興初,軍餉不繼,造此以誘商旅,為沿邊糶買之計,比銅錢易於齎擎,民甚便之。稍有滯礙,即用見錢,尚存古人子母相權之意。日增月益,其法浸弊,欲求目前速效,未見良策。新鈔必欲創造,用權舊鈔,只是改換名目,無金銀作本稱提,軍國支用,不復抑損,三數年後亦如元寶矣。宋、金之弊,足為殷鑑。鑄造銅錢,又當詳究。秦、漢、隋、唐、金、宋利病,著在史策,不待縷陳。國朝廢錢已久,一旦行之,功費不貲,非為遠計。大抵利民權物,其要自不妄用始,若欲濟丘壑之用,非惟鑄造不敷,抑亦不久自弊矣。”屬桑哥謀立尚書省,以專國柄,錢議遂罷。

二十五年,由集賢學士除行台御史中丞。時江浙行省丞相忙古台悍戾縱恣,常慮台臣糾言其罪,而尤忌宣。一日,御史大夫與中丞出建康城,點視軍船,群御史從。有以軍船載葦者,御史張諒詰之,知為行省官所使,詣揚州覆實。忙古台盛怒,即圖報復。時大夫之父,官於屬郡,隨被按劾。遣其黨造建康,伺台中違失,台官皆竦懼,陰往懇求自解,惟宣屹然不動。忙古台怨宣愈甚,羅織宣之子,系揚州獄。又令建康酒務、淘金等官及錄事司官以罪免者,誣告行台沮壞錢糧,以聞於朝,必欲置宣死地。朝廷為遣官二員,置獄於行省,鞫問其事。宣及御史六人俱就逮。既登舟,行省以軍船列兵衛驅迫之,至則分異各處,不使往來。九月朔,宣自剄於舟中。

始宣將行時,書後事緘付從子自誠,令勿啟視。宣死,視其書,辭云:“觸怒大臣,誣構成罪,豈能與經斷小人交口辯訟,屈膝為容於怨家之前。身為台臣,義不受辱,當自引決,但不獲以身殉國為恨耳。嗚呼!天乎!實鑒此心。”且別有公文言忙古台罪狀,後得其稿,塗注勾抹,辭句難辨。前治書侍御史霍肅為敘次其文,讀者悲憤。

宣既引決,行省白於朝,以為宣知罪重自殺。前後構成其事者,郎中張斯立也。然宣忠義節操,為世所重,聞者莫不嗟悼。延祐四年,從子自持上宣行實,御史台以聞,制贈資善大夫、御史中丞、上護軍,追封彭城郡公,謚忠憲。

何榮祖

何榮祖,字繼先,其先太原人。父瑛,金貞祐間試文法入優等,補吏,後授明威將軍,守巨鹿尹,權軍器監主事。金亡,徙家廣平。榮祖狀貌魁偉,額有赤文如雙樹,背負隆起。有相者謂曰:“子位極人臣,且壽相也。”何氏世業吏,榮祖尤所通習,遂以吏累遷中書省掾,擢御史台都事。始折節讀書,日記數千言。阿合馬方用事,置總庫於其家,以收四方之利,號曰和市。監察御史范方等斥其非,論甚力。阿合馬知榮祖主其謀,奏為左右司都事以隸己。未幾,御史台除治書侍御史,升侍御史,又出為山東按察使,而阿合馬莫逞其志矣。

有帖木剌思者,以貪墨為僉事李唐卿所劾。帖木剌思計無所出,適濟南有上變告者,唐卿察其妄,取訟牒焚之。帖木剌思乃摭取為辭,告唐卿縱反者,逮係數十人。獄久不決,詔榮祖與左丞郝禎、參政耿仁傑鞫之。榮祖得其情,欲抵告者罪。禎、仁傑議以失口亂言之罪坐之,榮祖不可。俄遷河南按察使,二執政竟以失口亂言杖其人,而株連者俱得釋,唐卿之誣遂白。平涼府言有南人二十餘輩叛歸江南,安西行省欲上聞,會榮祖來為參政,止之曰:“何必上聞朝廷,此輩去者皆人奴耳,今聞江南平,遁往求其家,移文召捕之可也。”已而逃者俱獲,果人奴也,治以本罪而付其主。其於事明決多類此。除雲南行省參知政事,以母老辭。又拜御史中丞,復出為山東東西道按察使。

時宣慰使樂實、姚演開膠州海道,有制禁戢諸人沮撓,糧舶遇暴風多漂覆。樂實弗信,督諸漕卒償之,搒掠慘毒,自殺者相繼。按察官懼違制,莫敢言。榮祖曰:“第言之,若朝廷見譴,吾自當之。”即草辭以奏,詔免其征。召入為尚書參知政事。時桑哥專政,亟於理算錢穀,人受其害。榮祖請罷之,帝不從,屢懇請不已,乃稍緩之。而畿內民苦尤甚,榮祖每以為辭。同僚曰:“上既為免諸路,惟未及在京,可少止勿言也。”榮祖執愈堅,至於忤旨不少屈,竟不署其牘。未逾月,而害民之弊皆聞,帝乃思榮祖言,召問所宜。榮祖請於歲終立局考校,人以為便,立為常式,詔賜以鈔萬一千貫。榮祖條中外有官規程,欲矯時敝,桑哥抑不為通。榮祖既與之異議,乃以病告,特授集賢大學士。未幾,起為尚書右丞。桑哥敗,改中書右丞。奏行所定《至元新格》,請改提刑按察司為肅政廉訪司,而立監治之法。又上言:“國家用度不可不足,天下百姓不可不安。今理財者弗顧民力之困,言治者弗圖國計之大。且當用之人恆多,而得用之人恆少。要之,省部實為根本,必擇材而用之。按察司雖監臨一道,其職在於除蠹弊、安斯民,苟有弗至,則省台又當遣官體察之,庶有所益。”帝深然之。屢以老疾乞解機務,詔免署事,惟預議中書而食其祿。尋拜昭文館大學士,預中書省事,又加平章政事。以水旱請罷,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