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策》卷三十·燕策二

一 秦召燕王章

秦召燕王,燕王欲往。蘇代約燕王曰:“楚得枳二國亡,齊得宋而國亡,齊、楚不得以有枳、宋事秦者,何也?是則有功者,秦之深讎也。秦取天下,非行義也,暴也。

“秦之行暴於天下,正告楚曰:‘蜀地之甲,輕舟浮於汶,乘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漢中之甲,乘舟出於巴,乘夏水而下漢,四日而至五渚。寡人積甲宛,東下隨,知者不及謀,勇者不及怒,寡人若射隼矣。王乃待天下之攻函谷,不亦遠乎?’楚王為是之故,十七年事秦。

“秦正告韓曰:‘我起乎少曲,一日而斷太行。我起乎宜陽,而觸平陽,二日而莫不盡繇。我離兩周而觸鄭,五日而國舉。’韓氏以為然,故事秦。

“秦正告魏曰:‘我舉安邑,塞女戟,韓氏太原卷。我下枳道、南陽、封、冀,包兩周,乘夏水,浮輕舟,強弩在前,銛戈在後,決滎口,魏無大梁;決白馬之口,魏無濟陽;決宿胥之口,魏無虛、頓丘。陸攻則擊河內,水攻則滅大梁。’魏氏以為然,故事秦。

“秦欲攻安邑,恐齊救之,則以宋委於齊,曰:‘宋王無道,為木人以寫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絕兵遠不能攻也,王苟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得之。’已得那邑,塞女戟,因以‘破宋’為齊罪。

“秦欲攻齊,恐天下救之,則以齊委於天下曰:‘齊王四與寡人約,四欺寡人,必率天下以攻寡人者三。有齊無秦,無齊有秦,必伐之,必亡之!’已得宜陽、少曲,致藺石,因以‘破齊’為天下罪。

“秦欲攻魏重楚,則以南陽委於楚曰:‘寡人國與韓且絕矣!殘均陵,塞鄳隘,苟利於楚,寡人若自有之。’魏棄與國而合於秦,因以‘塞鄳隘’為楚罪。

“兵困於林中,重燕、趙,以膠東委於衍,以濟西委於趙。(趙)[已]得講於魏,至公子延,因犀首屬行而攻趙。兵傷於離石,遇敗於馬陵。而重魏,則以葉、蔡委於魏。已得講於趙,則劫魏,魏不為割。困則使太后、穰侯為和,(贏)[嬴]則兼欺舅與母。適燕者曰:‘以膠東。’適趙者曰:‘以濟西。’適魏者曰:‘以葉、蔡。’適楚者曰:‘以塞鄳隘。’適齊者曰:“以宋。’此必令其言如循環,用兵如刺蜚繡,母不能制,舅不能約。龍賈之戰、岸門之戰、封(陸)[陵]之戰、高商之戰、趙莊之戰,秦之所殺三晉之民數百萬。今其生者,皆死秦之孤也。西河之外、上雒之埊、三川,晉國之禍,三晉之半。秦禍如此其大,而燕、趙之秦者,皆以爭事秦,說其主,此臣之所大患。”

燕昭王不行,蘇代復重於燕。燕反約諸侯從親,如蘇秦時。或從或不,而天下由此宗蘇氏之從約。代、厲皆以壽死,名顯諸侯。

二 蘇代為奉陽君說燕於趙以伐齊章

蘇代為奉陽君說燕於趙以伐齊,奉陽君不聽。乃入齊惡趙,令齊絕於趙。齊已絕於趙,因之燕,謂昭王曰:“韓為謂臣曰:‘人告奉陽君曰:“使齊不信趙者,蘇子也;(今)[令]齊王召蜀子使不伐宋[者],蘇子也;與齊王謀道取秦以謀趙者,蘇子也;令齊守趙之質子以甲者,又蘇子也。”請告子以請,齊果以守趙之質子以甲,吾必守子以甲。’其言惡矣。雖然,王勿患也。臣故知入齊之有趙累也。出為之出成所欲,臣死而齊大惡於趙,臣猶生也。(令)[今]齊、趙絕,可大紛已。持臣非張孟談也,使臣也如張孟談也,齊、趙必有為智伯者矣。

“奉陽君告朱讙與趙足曰:‘齊王使公王(日)[旦]命說曰:“必不反韓珉”,今召之矣;“必不任蘇子以事”,今封而相之;令“不合燕”,今以燕為上交。吾所恃者順也,今其言變有甚於其父。順始與蘇子為讎,見之知無厲,今賢之兩之,已矣,吾無齊矣!’

“奉陽君之怒甚矣。如齊王王之不信趙,而小人奉陽君也,因是而倍之。不以今時大紛之,解而複合,則後不可奈何也。故齊、趙之合苟,可循也,死不足以為臣患,逃不足以為臣恥,為諸侯不足以為臣榮,被發自漆為厲不足以為臣辱。然而臣有患也:臣死而齊、趙不循,惡交分於臣也,而後相效,是臣之患也。若臣死而必相攻也,臣必勉之而求死焉。堯、舜之賢而死,禹、湯之知而死,孟賁之勇而死,烏獲之力而死,生之物固有不死者乎?在必然之物,以成所欲,王何疑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