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策》卷二十七·韓策二



十九 楚令景鯉入韓章

楚令景鯉入韓,韓且內伯嬰於秦,景鯉患之。冷向謂伯嬰曰:“太子入秦,秦必留太子而合楚,以復幾瑟也,是太子反棄之。”

二十 韓咎立為君而未定章

韓咎立為君,而未定也。其弟在周,周欲以車百乘而送之,恐韓咎入韓之不立也。綦母恢曰:“不如以百金從之,韓咎立,因(也)[曰]以為戒;不立,則曰來效賊也。”

二十一 史疾為韓使楚章

史疾為韓使楚,楚王問曰:“客何方所循?”曰:“治列子圉寇之言。”曰:“何貴?”曰:“貴正。”王曰:“‘正’亦可為國乎?”曰:“可。”王曰:“楚國多盜,‘正’可以圉盜乎?”曰:“可。”曰:“以‘正’圉盜,奈何?”頃間有鵲止於屋上者,曰:“請問楚人謂此鳥何?”王曰:“謂之鵲。”曰:“謂之烏可乎?”曰:“不可。”曰:“今王之國有柱國、令尹、司馬、典令,其任官置吏,必曰廉潔勝任。今盜賊公行,而弗能禁也,此烏不為烏,鵲不為鵲也。”

二十二 韓傀相韓章

韓傀相韓,嚴遂重於君,二人相害也。嚴遂政議直指,舉韓傀之過。韓傀以之叱之於朝。嚴遂拔劍趨之,以救解。於是嚴遂懼誅,亡去游,求人可以報韓傀者。

至齊,齊人或言:“軹深井裡聶政,勇敢士也,避仇隱於屠者之間。”嚴遂陰交於聶政,以意厚之。聶政問曰:“子欲安用我乎?”嚴遂曰:“吾得為役之日淺,事今薄,奚敢有請?”於是嚴遂乃具酒,觴聶政母前。仲子奉黃金百鎰,前為聶政母壽。聶政驚,愈恠其厚,固謝嚴仲子。仲子固進,而聶政謝曰:“臣有老母,家貧,客游以為狗屠,可旦夕得甘脆以養親。親供養備,義不敢當仲子之賜。”嚴仲子辟人,因為聶政語曰:“臣有仇,而行游諸侯眾矣,然至齊,聞足下義甚高。故進百金者,特以為夫人麤之費,以交足下之歡,豈敢有求邪?”聶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者,徒幸而養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許人也。”嚴仲子固讓,聶政竟不肯受。然仲子卒備賓主之禮而去。

久之,聶政母死,既葬,除服。聶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嚴仲子乃諸侯之卿相也,不遠千里,枉車騎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淺鮮矣,未有大功可以稱者,而嚴仲子舉百金為親壽,我雖不受,然是深知政也。夫賢者以感忿睚眥之意,而親信窮僻之人,而政獨安可嘿然而止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終,政將為知己者用。”

遂西至濮陽,見嚴仲子曰:“前所以不許仲子者,徒以親在。今親不幸,仲子所欲報仇者為誰?”嚴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韓相傀。傀又韓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兵衛設,臣使人刺之,終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棄,請益具車騎壯士,以為羽翼。”政曰:“韓與衛,中間不遠,今殺人之相,相又國君之親,此其勢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無生得失,生得失則語泄,語泄則韓舉國而與仲子為讎也,豈不殆哉!”遂謝車騎人徒,辭,獨行,仗劍至韓。

韓適有東孟之會,韓王及相皆在焉,持兵戟而衛者甚眾。聶政直入,上階刺韓傀。韓傀走而抱(哀)[烈]侯,聶政刺之,兼中(哀)[烈]侯,左右大亂。聶政大呼,所殺者數十人。因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腸,遂以死。韓取聶政屍於市,縣購之千金。久之莫知誰子。

政姊聞之,曰:“弟至賢,不可愛妾之軀,滅吾弟之名,非弟意也。”乃之韓。視之曰:“勇哉!氣矜之隆。是其軼賁、育而高成荊矣。今死而無名,父母既歿矣,兄弟無有,此為我故也。夫愛身不揚弟之名,吾不忍也。”乃抱屍而哭之,曰:“此吾弟,軹深井裡聶政也。”亦自殺於屍下。

晉、楚、齊、衛聞之曰:“非獨政之能,乃其姊者,以列女也。”聶政之所以名施於後世者,其姊不避菹醢之誅,以揚其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