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唐紀五十六 起強圉作噩,盡屠維大淵獻正月,凡二年有奇
吳元濟既平,韓弘懼;九月,自將兵擊李師道,圍曹州。
淮西既平,上浸驕侈。戶部侍郎判度支皇甫鎛、衛尉卿、鹽鐵轉運使程異曉其意,數進羨餘以供其費,由是有寵。鎛又厚賂結吐突承璀。甲辰,鎛以本官、異以工部侍郎並同平章事,判使如故。制下,朝野駭愕,至於市井負販者亦嗤之。裴度、崔群極陳其不可,上不聽。度恥與小人同列,表求自退。不許。度復上疏,以為:"鎛、異皆錢穀吏,佞巧小人,陛下一旦置之相位,中外無不駭笑。況鎛在度支,專以豐取刻與為務,凡中外仰給度支之人無不思食其肉。比者裁損淮西糧料,軍士怨怒。會臣至行營曉諭慰勉,僅無潰亂。今舊將舊兵悉向淄青,聞鎛入相,必盡驚憂,知無可訴之地矣。程異雖人品庸下,然心事和平,可處煩劇,不宜為相。至如鎛,資性狡詐,天下共知,唯能上惑聖聰,足見奸邪之極。臣若不退,天下謂臣不知廉恥;臣若不言,天下謂臣有負恩寵。今退既不許,言又不聽,臣如烈火燒心,眾鏑叢體。所可惜者,淮西盪定,河北底寧,承宗斂手削地,韓弘輿疾討賊,豈朝廷之力能制其命哉?直以處置得宜,能服其心耳。陛下建昇平之業,十已八九,何忍還自墮壞,使四方解體乎?"上以度為朋黨,不之省。
鎛自知不為眾所與,益為巧諂以自固,奏減內外官俸以助國用。給事中崔植封還敕書,極論之,乃止。植,祐甫之弟子也。
時內出積年繒帛付度支令賣,鎛悉以高價買之,以給邊軍。其繒帛朽敗,隨手破裂,邊軍聚而焚之。度因奏事言之,鎛於上前引其足曰:"此靴亦內庫所出,臣以錢二千買之,堅完可久服。度言不可信。"上以為然。由是鎛益無所憚。程異亦自知不合眾心,能廉謹謙遜,為相月餘,不敢知印秉筆,故終免於禍。
五坊使楊朝汶妄捕系人,迫以考捶,責其息錢,遂轉相誣引,所系近千人。中丞蕭俛劾奏其狀,裴度、崔群亦以為言。上曰:"姑與卿論用兵事,此小事朕自處之。"度曰:"用兵事小,所憂不過山東耳。五坊使暴橫,恐亂輦轂。"上不悅,退,召朝汶責之曰:"以汝故,令吾羞見宰相!"冬,十月,賜朝汶死,盡釋系者。
上晚節好神仙,詔天下求方士。宗正卿李道古先為鄂岳觀察使,以貪暴聞,恐終獲罪,思所以自媚於上,乃因皇甫鎛薦山人柳泌,雲能合長生藥。甲戌,詔泌居興唐觀煉藥。
十一月,辛巳朔,鹽州奏吐蕃寇河曲、夏州。靈武奏破吐蕃長樂州,克其外城。
柳泌言於上曰:"天台山神仙所聚,多靈草,臣雖知之,力不能致,誠得為彼長吏,庶幾可求。"上信之。丁亥,以泌權知台州刺史,仍賜服金紫。諫官爭論奏,以為:"人主喜方士,未有使之臨民賦政者。"上曰:"煩一州之力而能為人主致長生,臣子亦何愛焉!"由是群臣莫敢言。
甲午,鹽州奏吐蕃引去。
壬寅,以河陽節度使烏重胤為橫海節度使。丁未,以華州刺史令狐楚為河陽節度使。重胤以河陽精兵三千赴鎮,河陽兵不樂去鄉里,中道潰歸,又不敢入城,屯於城北,將大掠。令狐楚適至,單騎出,慰撫之,與俱歸。
先是,田弘正請自黎陽渡河,會義成節度使李光顏討李師道,裴度曰:"魏博軍既渡河,不可復退,立須進擊,方有成功。既至滑州,即仰給度支,徒有供餉之勞,更生觀望之勢。又或與李光顏互相疑阻,益致遷延。與其渡河而不進,不若養威於河北。宜且使之秣馬厲兵,俟霜降水落,自楊劉渡河,直指鄆州,得至陽穀置營,則兵勢自盛,賊眾搖心矣。"上從之。是月,弘正將魏博全師自楊劉渡河,距鄆州四十里築壘。賊中大震。
功德使上言:"鳳翔法門寺塔有佛指骨,相傳三十年一開,開則歲豐人安。來年應開,請迎之。"十二月,庚戌朔,上遣中使帥僧眾迎之。
戊辰,以春州司戶董重質為試太子詹事,委武寧軍驅使,李愬請之也。戊寅,魏博、義成軍送所獲李師道都知兵馬使夏侯澄等四十七人,上皆釋弗誅,各付所獲行營驅使,曰:"若有父母欲歸者,優給遣之。朕所誅者,師道而已。"於是賊中聞之,降者相繼。初,李文會與兄元規皆在李師古幕下。師古薨,師道立,元規辭去,文會屬師道親黨請留。元規將行,謂文會曰:"我去,身退而安全;汝留,必驟貴而受禍。"及官軍四臨,平盧兵勢日蹙,將士喧然,皆曰:"高沐、郭日戶、李存為司空忠謀,李文會奸佞,殺沐,囚日戶、存,以致此禍。"師道不得已,出文會攝登州刺史,召日戶、存還幕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