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隋紀三 起上章灘,盡昭陽大淵獻,凡四年
上密令善相者來和遍視諸子,對曰:"晉王眉上雙骨隆起,貴不可言。"上又問上儀同三司韋鼎:"我諸兒誰得嗣位?"對曰:"至尊、皇后所最愛者當與之,非臣敢預知也。"上笑曰:"卿不肯顯言邪!"
晉王廣美姿儀,性敏慧,沉深嚴重;好學,善屬文;敬接朝士,禮極卑屈;由是聲名籍甚,冠於諸王。
廣為揚州總管,入朝,將還鎮,入宮辭後,伏地流涕,後亦泫然泣下。廣曰:"臣性識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愛東宮,恆蓄成怒,欲加屠陷。每恐讒譖生於投杼,鴆毒遇於杯勺,是用勤憂積念,懼履危亡。"後忿然曰:"睍地伐漸不可耐,我為之娶元氏女,竟不以夫婦禮待之。專寵阿雲,使有如許豚犬。前新婦遇毒而夭,我亦不能窮治,何故復於汝發如此意!我在尚爾,我死後,當魚肉汝乎!每思東宮竟無正嫡,至尊千秋萬歲之後,遣汝等兄弟向阿雲兒前再拜問訊,此是幾許苦痛邪!"廣又拜,嗚咽不能止,後亦悲不自勝。自是後決意欲廢勇立廣矣。
廣與安州總管宇文述素善,欲述近己,奏為壽州刺史。廣尤親任總管司馬張衡,衡為廣畫奪宗之策。廣問計於述,述曰:"皇太子失愛已久,令德不聞於天下。大王仁孝著稱,才能蓋世,數經將領,頻有大功;主上之與內宮,鹹所鍾愛,四海之望,實歸大王。然廢立者國家大事,處人父子骨肉之間,誠未易謀也。然能移主上意者,唯楊素耳,素所與謀者唯其弟約。述雅知約,請朝京師,與約相見,共圖之。"廣大悅,多齎金寶,資述入關。
約時為大理少卿,素凡有所為,皆先籌於約而後行之。述請約,盛陳器玩,與之酣暢,因而共博,每陽不勝,所齎金寶盡輸之約。約所得既多,稍以謝述。述因曰:"此晉王之賜,令述與公為歡樂耳。"約大驚曰:"何為爾?"述因通廣意,說之曰:"夫守正履道,固人臣之常致;反經合義,亦達者之令圖。自古賢人君子,莫不與時訊息以避禍患。公之兄弟,功名蓋世,當途用事有年矣,朝臣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勝數哉!又,儲後以所欲不行,每切齒於執政;公雖自結於人主,而欲危公者固亦多矣!主上一旦棄群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愛於皇后,主上素有廢黜之心,此公所知也。今若請立晉王,在賢兄之口耳。誠能因此時建大功,王必永銘骨髓,斯則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約然之,因以白素。素聞之,大喜,撫掌曰:"吾之智思,殊不及此,賴汝啟予。"約知其計行,復謂素曰:"今皇后之言,上無不用,宜因機會早自結托,則長保榮祿,傳祚子孫。兄若遲疑,一旦有變,令太子用事,恐禍至無日矣!"素從之。
後數日,素入侍宴,微稱"晉王孝悌恭儉,有類至尊"。用此揣後意。後泣曰:"公言是也!吾兒大孝愛,每聞至尊及我遣內使到,必迎於境首;言及違離,未嘗不泣。又其新婦亦大可憐,我使婢去,常與之同寢共食。豈若睍地伐與阿雲對坐,終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憐阿{麻女}者,常恐其潛殺之。"素既知後意,因盛言太子不才。後遂遺素金,使贊上廢立。
勇頗知其謀,憂懼,計無所出,使新豐人王輔賢造諸厭勝;又於後園作庶人村,室屋卑陋,勇時於中寢息,布衣草褥,冀以當之。上知勇不自安,在仁壽宮,使楊素觀勇所為。素至東宮,偃息未入,勇束帶待之,素故久不進,以激怒勇;勇銜之,形於言色。素還言:"勇怨望,恐有他變,願深防察!"上聞素譖毀,甚疑之。後又遣人伺覘東宮,纖介事皆聞奏,因加誣飾以成其罪。
上遂疏忌勇,乃於玄武門達至德門量置候人,以伺動靜,皆隨事奏聞。又,東宮宿衛之人,侍官以上,名籍悉令屬諸衛府,有勇健者鹹屏去之。出左衛率蘇孝慈為淅州刺史,勇愈不悅。太史令袁充言於上曰:"臣觀天文,皇太子當廢。"上曰:"玄象久見,群臣不敢言耳。"充,君正之子也。
晉王廣又令督王府軍事姑臧段達私賂東宮幸臣姬威,令伺太子動靜,密告楊素;於是內外喧謗,過失日聞。段達因脅姬威曰:"東宮過失,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詔,定當廢立;君能告之,則大富貴!"威許諾,即上書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