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隋紀三 起上章灘,盡昭陽大淵獻,凡四年



文林郎楊孝政上書諫曰:"皇太子為小人所誤,宜加訓誨,不宜廢黜。"上怒,撻其胸。

初,雲昭訓父定興,出入東宮無節,數進奇服異器以求悅媚;左庶子裴屢諫,勇不聽。政謂定興曰:"公所為不合法度。又,元妃暴薨,道路籍籍,此於太子,非令名也。公宜自引退,不然,將及禍。"定興以告勇,勇益疏政,由是出為襄州總管。唐令則為勇所昵狎,每令以弦歌教內人,右庶子劉行本責之曰:"庶子當輔太子以正道,何有取媚於房帷之間哉!"令則甚慚而不能改。時沛國劉臻、平原明克讓、魏郡陸爽,並以文學為勇所親;行本怒其不能調護,每謂三人曰:"卿等正解讀書耳!"夏侯福嘗於閣內與勇戲,福大笑,聲聞於外。行本聞之,待其出,數之曰:"殿下寬容,賜汝顏色。汝何物小人,敢為褻慢!"因付執法者治之。數日,勇為福致請,乃釋之。勇嘗得良馬,欲令行本乘而觀之,行本正色曰:"至尊置臣於庶子,欲令輔導殿下,非為殿下作弄臣也。"勇慚而止。及勇敗,二人已卒,上嘆曰:"向使裴政、劉行本在,勇不至此。"

勇嘗宴宮臣,唐令則自彈琵琶,歌《娬媚娘》。洗馬李綱起白勇曰:"令則身為宮卿,職當調護;乃於廣座自比倡優,進淫聲,穢視聽。事若上聞,令則罪在不測,豈不為殿下之累邪!臣請速治其罪!"勇曰:"我欲為樂耳,君勿多事!"綱遂趨出。及勇廢,上召東宮官屬切責之,皆惶懼無敢對者。綱獨曰:"廢立大事,今文武大臣皆知其不可,而莫肯發言,臣何敢畏死,不一為陛下別白言之乎!太子性本中人,可與為善,可與為惡。向使陛下擇正人輔之,足以嗣守鴻基。今乃以唐令則為左庶子,鄒文騰為家令,二人唯知以弦歌鷹犬娛悅太子,安得不至於是邪!此乃陛下之過,非太子之罪也。"因伏地流涕嗚咽。上慘然良久曰:"李綱責我,非為無理,然徒知其一,未知其二。我擇汝為宮臣,而勇不親任,雖更得正人,何益哉!"對曰:"臣所以不被親任者,良由奸臣在側故也。陛下但斬令則、文騰,更選賢才以輔太子,安知臣之終見疏棄也!自古廢立冢嫡,鮮不傾危,願陛下深留聖思,無貽後悔。"上不悅,罷朝,左右皆為之股慄。會尚書右丞缺,有司請人,上指綱曰:"此佳右丞也!"即用之。

太平公史萬歲還自大斤山,楊素害其功,言於上曰:"突厥本降,初不為寇,來塞上畜牧耳。"遂寢之。萬歲數抗表陳狀,上未之悟。上廢太子,方窮東宮黨與。上問萬歲所在,萬歲實在朝堂,楊素曰:"萬歲謁東宮矣!"以激怒上。上謂為信然,令召萬歲。時所將士在朝堂稱冤者數百人,萬歲謂之曰:"吾今日為汝極言於上,事當決矣。"既見上,言"將士有功,為朝廷所抑!"詞氣憤厲。上大怒,令左右ξ殺之。既而追之,不及,因下詔陳其罪狀,天下共冤惜之。

十一月,戊子,立晉王廣為皇太子。天下地震,太子請降章服,宮官不稱臣。十二月,戊午,詔從之。以宇文述為左衛率。始,太子之謀奪宗也,洪州總管郭衍預焉,由是征衍為左監門率。

帝囚故太子勇於東宮,付太子廣掌之。勇自以廢非其罪,頻請見上申冤,而廣遏之不得聞。勇於是升樹大叫,聲聞帝所,冀得引見。楊素因言勇情志昏亂,為癲鬼所著,不可復收。帝以為然,卒不得見。

初,帝之克陳也,天下皆以為將太平,監察御史房彥謙私謂所親曰:"主上忌刻而苛酷,太子卑弱,諸王擅權,天下雖安,方憂危亂。"其子玄齡亦密言於彥謙曰:"主上本無功德,以詐取天下,諸子皆驕奢不仁,必自相誅夷,今雖承平,其亡可翹足待。"彥謙,法壽之玄孫也。

玄齡與杜果之兄孫如晦皆預選,吏部侍郎高孝基名知人,見玄齡,嘆曰:"仆閱人多矣,未見如此郎者,異日必為偉器,恨不見其大成耳!"見如晦,謂曰:"君有應變之才,必任棟樑之重。"俱以子孫托之。

帝晚年深信佛道鬼神,辛巳,始詔"有盜毀佛及天尊、岳、鎮、海、瀆神像者,以不道論;沙門毀佛像,道士毀天尊像者,以惡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