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唐紀二十二 起強圉作噩,盡上章困敦六月,凡三年有奇
戊申,以武三思為內史。
九月,乙亥,太后幸福昌;戊寅,還神都。
庚子,邢貞公王及善薨。
河溢,漂濟源百姓廬舍千餘家。
冬,十月,丁亥,論贊婆至都,太后寵待賞賜甚厚,以為右衛大將軍,使將其眾守洪源谷。
太子、相王諸子復出閣。
太后自稱制以來,多以武氏諸王及駙馬都尉為成均祭酒,博士、助教亦多非儒士。又因郊丘,明堂,拜洛,封嵩,取弘文國子生為齋郎,因得選補。由是學生不複習業,二十年間,學校殆廢,而向時酷吏所誣陷者,其親友流離,未獲原宥。鳳閣舍人韋嗣立上疏,以為:"時俗侵輕儒學,先王之道,弛廢不講。宜令王公以下子弟,皆入國學,不聽以它岐仕進。又,自揚、豫以來,制獄漸繁,酷吏乘間,專欲殺人以求進。賴陛下聖明,周、丘、王、來相繼誅殛,朝野慶泰,若再睹陽和。至如仁傑、元忠,往遭按鞫,亦皆自誣,非陛下明察,則已為菹醢矣;今陛下升而用之,皆為良輔。何乃前非而後是哉?誠由枉陷與甄明耳。臣恐向之負冤得罪者甚眾,亦皆如是。伏望陛下弘天地之仁,廣雷雨之施,自垂拱以來,罪無輕重,一皆昭洗,死者追復官爵,生者聽還鄉里。如此,則天下皆知昔之枉濫,非陛下之意,皆獄吏之辜,幽明歡欣,感通和氣。"太后不能從。
嗣立,承慶之異母弟也。母王氏,遇承慶甚酷,每杖承慶,嗣立必解衣請代;母不許,輒私自杖,母乃為之漸寬。承慶為鳳閣舍人,以疾去職。嗣立時為萊蕪令,太后召謂曰:"卿父嘗言:'臣有兩兒,堪事陛下。'卿兄弟在官,誠如父言。朕今以卿代兄,更不用它人。"即日拜鳳閣舍人。
是歲,突厥默啜立其弟咄悉匐為左廂察,骨篤祿子默矩為右廂察,各主兵二萬餘人;其子匐俱為小可汗,位在兩察上,主處木昆等十姓,兵四萬餘人,又號為拓西可汗。
久視元年庚子,公元七零零年
正月,戊寅,內史武三思罷為特進、太子少保。天官侍郎、平章事吉頊貶安固尉。
太后以頊有幹略,故委以腹心。頊與武懿宗爭趙州之功於太后前。頊魁岸辯口,懿宗短小傴僂,頊視懿宗,聲氣凌厲。太后由是不悅,曰:"頊在朕前,猶卑我諸武,況異時詎可倚邪!"他日,頊奏事,方援古引今,太后怒曰:"卿所言,朕飫聞之,無多言!太宗有馬名師子驄,肥逸無能調馭者。朕為宮女侍側,言於太宗曰:'妾能制之,然須三物,一鐵鞭,二鐵楇,三匕首。鐵鞭擊之不服,則以楇楇其首,又不服,則以匕首斷其喉。'太宗壯朕之志。今日卿豈足污朕匕首邪!"頊惶懼流汗,拜伏求生,乃止。諸武怨其附太子,共發其弟冒官事,由是坐貶。
辭日,得召見,涕泣言曰:"臣今遠離闕庭,永無再見之期,願陳一言。"太后命之坐,問之,頊曰:"合水土為泥,有爭乎?"太后曰:"無之。"又曰:"分半為佛,半為天尊,有爭乎?"曰:"有爭矣。"頊頓首曰:"宗室、外戚各當其分,則天下安。今太子已立而外戚猶為王,此陛下驅之使他日必爭,兩不得安也。"太后曰:"朕亦知之。然業已如是,不可何如。"
臘月,辛巳,立故太孫重潤為邵王,其弟重茂為北海王。
太后問鸞台侍郎、同平章事陸元方以外事,對曰:"臣備位宰相,有大事不敢不以聞;人間細事,不足煩聖聽。"由是忤旨。庚寅,罷為司禮卿。
元方為人清謹,再為宰相,太后每有遷除,多訪之,元方密封以進,未嘗漏露。臨終,悉取奏稿焚之,曰:"吾於人多陰德,子孫其未衰乎!"
以西突厥竭忠事主可汗斛瑟羅為平西軍大總管,鎮碎葉。
丁酉,以狄仁傑為內史。
庚子,以文昌左丞書巨源為納言。
乙巳,太后幸嵩山;春,一月,丁卯,幸汝州之溫湯;戊寅,還神都。作三陽宮於告成之石淙。
二月,乙未,同鳳閣鸞台三品豆盧欽望罷為太子賓客。
三月,以吐谷渾青海王宣超為烏地也拔勤忠可汗。
夏,四月,戊申,太后幸三陽宮避暑,有胡僧邀車駕觀葬舍利,太后許之。狄仁傑跪於馬前曰:"佛者戎狄之神,不足以屈天下之主。彼胡僧詭譎,直欲邀致萬乘,以惑遠近之人耳。山路險狹,不容侍衛,非萬乘所宜臨也。"太后中道而還,曰:"以成吾直臣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