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唐紀六十五 起上章敦牂,盡屠維單閼,凡十年



秋,七月,丙寅,宣州都將康全泰作亂,逐觀察使鄭薰。薰奔揚州。

丁卯,右補闕內供奉張潛上疏,以為:"藩府代移之際,皆奏倉庫蓄積之數,以羨餘多為課績,朝廷亦因而甄獎。竊惟藩府財賦,所出有常,苟非賦斂過差,及停廢將士,減削衣糧,則羨餘何從而致!比來南方諸鎮數有不寧,皆此故也。一朝有變,所蓄之財悉遭剽掠。又發兵致討,費用百倍,然則朝廷竟有何利!乞自今藩府長吏,不增賦斂,不減糧賜,獨節游宴,省浮費,能致羨餘者,然後賞之。"上嘉納之。容管奏都虞候來正謀叛,經略使宋涯捕斬之。初,忠武軍精兵皆以黃冒首,號黃頭軍。李承勛以百人定嶺南,宋涯使麾下效其服裝,亦定容州。安南有惡民,屢為亂,聞之,驚曰:"黃頭軍度海來襲我矣!"相與夜圍交趾城,鼓譟:"願送都護北歸,我須此城御黃頭軍。"王式方食,或勸出避之。式曰:"吾足一動,則城潰矣。"徐食畢,擐甲,率左右登城,建大將旗,坐而責之,敵者反走。明日,悉捕誅之。有杜守澄者,自齊、梁以來擁眾據溪洞,不可制。式離間其親黨,守澄走死。安南飢亂相繼,六年無上供,軍中犒賞。式始修貢賦,饗將士。占城、真臘皆復通使。

淮南節度使崔鉉奏已出兵討宣州賊。八月,甲午,以鉉兼宣歙觀察使。己亥,以宋州刺史溫璋為宣州團練使。璋,造之子也。

河南、北、淮南大水,徐、泗水深五丈,漂沒數萬家。

冬,十月,建州刺史於延陵入辭,上曰:"建州去京師幾何?"對曰:"八千里。"上曰:"卿到彼為政善惡,朕皆知之,勿謂其遠。此階前則萬里也,卿知之乎?"延陵悸懾失緒,上撫而遣之。到官,竟以不職貶復州司馬。

令狐綯擬李遠杭州刺史,上曰:"吾聞遠詩云:'長日惟消一局棋',安能理人!"綯曰:"詩人托此為高興耳,未必實然。"上曰:"且令往試觀之。"上詔刺史毋得外徙,必令至京師,面察其能否,然後除之。令狐綯嘗徙其故人為鄰州刺史,便道之官。上見其謝上表,以問綯,對曰:"以其道近,省送迎耳。"上曰:"朕以刺史多非其人,為百姓害,故欲一一見之,訪問其所施設,知其優劣以行黜陟。而詔命既行,直廢格不用,宰相可畏有權!"時方寒,綯汗透重裘。

上臨朝,接對群臣如賓客,雖左右近習,未嘗見其有惰容。每宰相奏事,旁無一人立者,威嚴不可仰視。奏事畢,忽怡然曰:"可以閒語矣。"因問閭閻細事,或談宮中游宴,無所不至。一刻許,復整容曰:"卿輩善為之,朕常恐卿輩負朕,後日不復得再相見。"乃起入宮。令狐綯謂人曰:"吾十年秉政,最承恩遇;然每延英奏事,未嘗不汗沾衣也!"

初,山南東道節度使徐商,以封疆險闊,素多盜賊,選精兵數百人別置營訓練,號捕盜將。及湖南逐帥,詔商討之。南遣捕盜將二百人討平之。

崔鉉奏克宣州,斬康全泰及其黨四百餘人。

上以光祿卿韋宙父丹有惠政於江西,以宙為江西觀察使,發鄰道兵以討毛鶴。

崔鉉以宣州已平,辭宣歙觀察使。十一月,戊寅,以溫璋為宣歙觀察使。

兵部侍部、判戶部蔣伸從容言於上曰:"近日官頗易得,人思僥倖。"上驚曰:"如此,則亂矣!"對曰:"亂則未亂,但僥倖者多,亂亦非難。"上稱嘆再三。伸三起,上三留之,曰:"異日不復得獨對卿矣。"伸不諭。十二月,甲寅,以伸同平章事。

韋宙奏克洪州,斬毛鶴及其黨五百餘人。宙過襄州,徐商遣都將韓季友帥捕盜將從行。宙至江州,季友請夜帥其眾自陸道間行,比明,至洪州,州人不知,即日討平之,宙奏留捕盜將二百人於江西,以季友為都虞候。

大中十三年己卯,公元八五九年

春,正月,戊午朔,赦天下。

三月,割河東雲、蔚、朔三州隸大同軍。

夏,四月,辛卯,以校書郎於琮為左拾遺內供奉。初,上欲以悰尚永福公主,既而中寢。宰相請其故,上曰:"朕近與此女子會食,對朕輒折匕箸。性情如是,豈可為士大夫妻!"乃更命悰尚廣德公主。二公主皆上女。琮,敖之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