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唐紀十九 起玄黓敦牂,盡柔兆閹茂,凡五年



辛酉,武承嗣罷。

辛未,頒《垂拱格》。

朝士有左遷詣宰相自訴者,內史騫味道曰:"此太后處分。"同中書門下三品劉禕之曰:"緣坐改官,由臣下奏請。"太后聞之,夏,四月,丙子,貶味道為青州刺史,加禕之太中大夫。謂侍臣曰:"君臣同體,豈得歸惡於君,引善自取乎!"

癸未,突厥寇代州;淳于處平引兵救之,至忻州,為突厥所敗,死者五千餘人。

五月,丙午,以裴居道為內史。納言王德真流象州。

己酉,以冬官尚書蘇良嗣為納言。

壬戌,制內外九品以上及百姓,鹹令自舉。

壬申,韋方質同鳳閣鸞台三品。

六月,天官尚書韋待價同鳳閣鸞台三品。待價,萬石之兄也。

同羅、仆固等諸部叛;遣左豹韜衛將軍劉敬同發河西騎士出居延海以討之,同羅、仆固等皆敗散。敕僑置安北都護府於同城以納降者。

秋,七月,己酉,以文昌左丞魏玄同為鸞台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詔自今祀天地,高祖、太宗、高宗皆配坐;用鳳閣舍人元萬頃等之議也。

九月,丁卯,廣州都督王果討反獠,平之。

冬,十一月,癸卯,命天官尚書韋待價為燕然道行軍大總管,以討突厥。初,西突厥興昔亡、繼往絕可汗既死,十姓無主,部落多散亡,太后乃擢興昔亡之子左豹韜衛翊府中郎將元慶為左玉鈐衛將軍,兼崐陵都護,襲興昔亡可汗押出咄陸部落。

麟台正字射洪陳子昂上疏,以為:"朝廷遣使巡察四方,不可任非其人,及刺史、縣令,不可不擇。比年百姓疲於軍旅,不可不安。"其略曰:"夫使不擇人,則黜陡不明,刑罰不中,朋黨者進,貞直者退;徒使百姓修飾道路,送往迎來,無所益也。諺曰:'欲知其人,觀其所使。'不可不慎也。"又曰:"宰相,陛下之腹心;刺史、縣令,陛下之手足;未有無腹心手足而能獨理者也。"又曰:"天下有危機,禍福因之而生,機靜則有福,機動則有祝,百姓是也。百姓安則樂其生,不安則輕其死,輕其死則無所不至,祆逆乘釁,天下亂矣!"又曰:"隋煬帝不知天下有危機,而信貪佞之臣,冀收夷狄之利,卒以滅亡,其為殷鑑,豈不大哉!"

太后修故白馬寺,以僧懷義為寺主。懷義,鄠人,本姓馮,名小寶,賣藥洛陽市,因千金公主以進,得幸於太后;太后欲令出入禁中,乃度為僧,名懷義。又以其家寒微,令與駙馬都尉薛紹合族,命紹以季父事之。出入乘御馬,宦者十餘人侍從,士民遇之者皆奔避,有近之者,輒撾其首流血,委之而去,任其生死。見道士則極意毆之,仍髡其發而去。朝貴皆匍匐禮謁,武承嗣、武三思皆執僮僕之禮以事之,為之執轡,懷義視之若無人。多聚無賴少年,度為僧,縱橫犯法,人莫敢言。右台御史馮思勖屢以法繩之,懷義遇思勖於途,令從者毆之,幾死。

垂拱二年丙戌,公元六八六年

春,正月,太后下詔復政於皇帝。睿宗知太后非誠心,奉表固讓;太后復臨朝稱制。辛酉,赦天下。

二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右衛大將軍李孝逸既克徐敬業,聲望甚重;武承嗣等惡之,數譖於太后,左遷施州刺史。

三月,戊申,太后命鑄銅為匭,置之朝堂,以受天下表疏銘。其東曰"延恩",獻賦頌、求仕進者投之;南曰:"招諫",言朝政得失者投之;西曰:"伸冤",有冤抑者投之;北曰:"通玄",言天象災變及軍機秘計者投之。命正諫、補闕、拾遺一人掌之,先責識官,乃聽投表疏。

徐敬業之反也,侍御史魚承曄之子保家教敬業作刀車及弩,敬業敗,僅得免。太后欲周知人間事,保家上書,請鑄銅為匭以受天下密奏。其器共為一室,中有四隔,上各有竅,以受表疏。可入不可出。太后善之。未幾,其怨家投匭告保家為敬業作兵器,殺傷官軍甚眾,遂伏誅。

太后自徐敬業之反,疑天下人多圖己,又自以久專國事,且內行不正,知宗室大臣怨望,心不服,欲大誅殺以威之。乃盛開告密之門,有告密者,臣下不得問,皆給驛馬,供五品食,使詣行在。雖農夫樵人,皆得召見,廩於客館,所言或稱旨,則不次除官,無實者不問。於是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