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陳紀五 起玄黓執徐,盡閼逢敦,凡三年



文宗子師為左外兵郎中,攝祠部,嘗白高阿那肱:"龍見當雩。"阿那肱驚曰:"何處龍見?其色如何?"師曰:"龍星初見,禮當雩祭,非真龍也。"阿那肱怒曰:"漢兒多事,強知星宿!"遂不祭。師出。竊嘆曰:"禮既廢矣,齊能久乎!"

齊師選長大有膂力者為前隊,又有蒼頭、犀角、大力,其鋒甚銳,又有西域胡,善射,弦無虛發,眾軍尤憚之。辛酉,戰於呂梁。將戰,吳明徹謂巴山太守蕭摩訶曰:"若殪此胡,則彼軍奪氣,君才不減關羽矣。"摩訶曰:"願示其狀,當為公取之。"明徹乃召降人有識胡者,使指示之,自酌酒以飲摩訶。摩訶飲畢,馳馬沖齊軍。胡挺身出陳前十餘步,彀弓未發,摩訶遙擲銑鋧,正中其額,應手而仆。齊軍大力十餘人出戰,摩訶又斬之。於是齊軍大敗,尉破胡走,長孫洪略戰死。

破胡之出師也,齊人使侍中王琳與之俱。琳謂破胡曰:"吳兵甚銳,宜以長策制之,慎勿輕斗!"破胡不從而敗,琳單騎僅免,還,至彭城,齊人即使之赴壽陽召募以拒陳師,復以盧潛為揚州道行台尚書。

甲子,南譙太守徐槾克石粱城。五月,己巳,瓦梁城降。癸酉,陽平郡降。甲戌,徐槾克廬江城。歷陽窘蹙乞降,黃法〈奭毛〉緩之,則又拒守。法〈奭毛〉怒,帥卒急攻,丙子,克之,盡殺戍卒。進軍合肥,合肥朔旗請降,法〈奭毛〉禁侵掠,撫勞戍卒,與之盟而縱之。

丁丑,周以柱國侯莫陳瓊為大宗伯,滎陽公司馬消難為大司寇,江陵總管陸騰為大司空。瓊,崇之弟也。

己卯,齊北高唐郡降。辛巳,詔南豫州刺史黃法〈奭毛〉徒鎮歷陽。乙酉,南齊昌太守黃詠克齊昌外城。丙戌,廬陵內史任忠軍於東關,克其東、西二城,進克蘄城;戊子,又克譙郡城。秦州城降。癸巳,瓜步、胡墅二城降。帝以秦郡,吳明徹之鄉里,詔具太牢,令拜祠上冢,文武羽儀甚盛,鄉人榮之。

齊自和士開用事以來,政體隳紊。及祖珽執政,頗收舉才望,內外稱美。珽復欲增損政務,沙汰人物,官號服章,並依故事。又欲黜諸閹豎及群小輩,為政治之方,陸令萱、穆提婆議頗同異。珽乃諷御史中丞麗伯律,令劾主書王子沖納賂。知其事連提婆,欲使贓罪相及,望因此並坐及令萱。猶恐齊主溺於近習,欲引後黨為援,乃請以胡後兄君瑜為侍中、中領軍;又征君瑜兄梁州刺史君璧,欲以為御史中丞。令萱聞而懷怒,百方排毀,出君瑜為金紫光祿大夫,解中領軍;君璧還鎮梁州。胡後之廢,頗亦由此。釋王子沖不問。

珽日以益疏,諸宦者更共譖之。帝以問陸令萱,令萱憫默不對,三問,乃下床拜曰:"老婢應死。老婢始聞和士開言孝征多才博學,意謂善人,故舉之。比來觀之,大是奸臣。人實難知,老婢應死。"帝令韓長鸞檢按。長鸞素惡珽,得其詐出敕受賜等十餘事。帝以嘗與之重誓,故不殺,解珽侍中、僕射,出為北徐州刺史。珽求見帝,長鸞不許,遣人推出柏閣,珽坐,不肯行,長鸞令牽曳而出。

癸巳,齊以領軍穆提婆為尚書左僕射,侍中、中書監段孝言為右僕射。孝言,韶之弟也。初,祖珽執政,引孝言為助,除吏部尚書。孝言凡所進擢,非賄則舊,求仕者或於廣會膝行跪伏,公自陳請,孝言氣色揚揚,以為己任,隨事酬許。將作丞崔成忽於眾中抗言曰:"尚書,天下尚書,豈獨段家尚書也!"孝言無辭以應,唯厲色遣下而已。既而與韓長鸞等共構祖珽,逐而代之。

齊蘭陵武王長恭,貌美而勇,以邙山之捷,威名大盛,武士歌之,為《蘭陵王入陳曲》,齊主忌之。及代段韶督諸軍攻定陽,頗務聚斂,其所親尉相願問之曰:"王受朝寄,何得如此?"長恭未應。相願曰:"豈非以邙山之捷,欲自穢乎?"長恭曰:"然。"相願曰:"朝廷若忌王,即當用此為罪,無乃避禍而更速之乎!"長恭涕泣前膝問計,相願曰:"王前既有功,今復告捷,聲威太重。宜屬疾在家,勿預時事。"長恭然其言,未能退。及江、淮用兵,恐復為將,嘆曰:"我去年面腫,今何不發!"自是有疾不療。齊主遣使鴆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