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漢紀五十八 起屠維赤奮若,盡昭陽大荒落,凡五年



諸將問操曰:"初,賊守潼關,渭北道缺,不從河東擊馮翊而反守潼關,引日而後北渡,何也?"操曰:"賊守潼關,若吾入河東,賊必引守諸津,則西河未可渡,吾故盛兵向潼關;賊悉眾南守,西河之備虛,故二將得擅取西河;然後引軍北渡。賊不能與吾爭西河者,以二將之軍也。連車樹柵,為甬道而南,既為不可勝,且以示弱。渡渭為堅壘,虜至不出,所以驕之也;故賊不為營壘而求割地。吾順言許之,所以從其意,使自安而不為備,因畜士卒之力,一旦擊之,所謂疾雷不及掩耳。兵之變化,固非一道也。"

始,關中諸將每一部到,操輒有喜色。諸將問其故,操曰:"關中長遠,若賊各依險阻,征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今皆來集,其眾雖多,莫相歸服,軍無適主,一舉可滅,為功差易,吾是以喜。"

冬,十月,操自長安北征楊秋,圍安定。秋降,復其爵位,使留撫其民。

十二月,操自安定還,留夏侯淵屯長安。以議郎張既為京兆尹。既招懷流民,興復縣邑,百姓懷之。遂、超之叛也,弘農、馮翊縣邑多應之,河東民獨無異心。操與超等夾渭為軍,軍食一仰河東。及超等破,餘畜尚二十餘萬斛,操乃增河東太守杜畿秩中二千石。

扶風法正為劉璋軍議校尉,璋不能用,又為其州里俱僑客者所鄙,正邑邑不得志。益州別駕張松與正善,自負其才,忖璋不足與有為,常竊嘆息。松勸璋結劉備,璋曰:"誰可使者?"松乃舉正。璋使正往,正辭謝,佯為不得已而行。還,為松說備有雄略,密謀奉戴以為州主。會曹操遣鍾繇向漢中,璋聞之,內懷恐懼。松因說璋曰:"曹公兵無敵於天下,若因張魯之資以取蜀土,誰能御之!劉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仇也,善用兵。若使之討魯,魯必破矣。魯破,則益州強,曹公雖來,無能為也。今州中諸將龐羲、李異等,皆恃功驕豪,欲有外意。不得豫州,則敵攻其外,民攻其內,必敗之道也。"璋然之,遣法正將四千人迎備。主簿巴西黃權諫曰:"劉左將軍有驍名,今請到,欲以部曲遇之,則不滿其心;欲以賓客禮待,則一國不容二君,若客有泰山之安,則主有累卵之危。不若閉境以待時清。"璋不聽,出權為廣漢長。從事廣漢王累,自倒縣於州門以諫,璋一無所訥。

法正至荊州,陰獻策於劉備曰:"以明將軍之英才,乘劉牧之之懦弱;張松,州之股肱,回響於內;以取益州,猶反掌也。"備疑未決。龐統言於備曰:"荊州荒殘,人物殫盡,東有孫車騎,北有曹操,難以得志。今益州戶口百萬,土沃財富,誠得以為資,大業可成也!"備曰:"今指與吾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反,事乃可成耳。今以小利而失信義於天下,奈何?"統曰:"亂離之時,固非一道所能定也。且兼弱攻昧,逆取順守,古人所貴。若事定之後,封以大國,何負於信!今日不取,終為人利耳。"備以為然。乃留諸葛亮、關羽等守荊州,以趙雲領留營司馬,備將步卒數萬人入益州。孫權聞備西上,遣舟船迎妹,而夫人慾將備子禪還吳,張飛、趙雲勒兵截江,乃得禪還。

劉璋敕在所供奉備,備入境如歸,前後贈遺以巨億計。備至巴郡,巴郡太守嚴顏拊心嘆曰:"此所謂'獨坐窮山,放虎自衛'者也。"備自江州北由墊江水詣涪。璋率步騎三萬餘人,車乘帳幔,精光耀日,往會之。張松令法正白備,便於會襲璋。備曰:"此事不可倉猝!"龐統曰:"今因會執之,則將軍無用兵之勞而坐定一州也。"備曰:"初入他國,恩信未著,此不可也。"璋推備行大司馬,領司隸校尉;備亦推璋行鎮西大將軍,領益州牧。所將將士,更相之適,歡飲百餘日。璋增備兵,厚加資給,使擊張魯,又令督白水軍。備並軍三萬餘人,車甲、器械、資貨甚盛。璋還成教,備北到葭萌,未即討魯,厚樹恩德以收眾心。

建安十七年壬辰,公元二一二年

春,正月,曹操還鄴。詔操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如蕭何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