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歷史眼光看,袁紹主要是輸在了用人上。陳壽在《三國志》有一段總結:第一點,戰勝袁紹是曹操一生中最重要的成功;第二點,曹操為什麼能夠戰勝袁紹呢?兩個原因,第一是曹操精於謀略,第二是曹操善於用人。可見用人之道對於曹操來說是多么地重要。其實所謂用人之道,無非兩條,一是用什麼人,二是怎么用。
據史料記載,在官渡之戰前,孔融覺得袁紹有田豐、許攸一乾能人,不能和他斗。曹操的謀臣荀彧卻說,田豐許攸一干人等,都是些缺點很突出的人,將來還會內斗。因為“田豐剛而犯上,許攸貪而不治,審配專而無謀,逢紀果而自用”……
袁紹的手下,當真如此不堪嗎?當然不是。荀彧曾在袁紹手下混過,老同事們如此不堪,真正的原因,他自然知道:不是田豐他們的錯,而是袁紹的錯。早在曹操還沒消滅呂布、張繡的時候,面對袁紹的挑釁和曹操的苦惱,荀彧就指出曹操與袁紹用人的水準不同----袁紹“外寬而內忌”,曹操“明達不拘”。
曹操的另一大謀臣郭嘉也曾在袁紹那裡混過,沒多久就走了。為什麼要走,他對袁紹的手下辛評、郭圖說:袁紹這個人不知道該怎么用人。郭嘉認為袁紹“外寬內忌”,曹操“外易簡而內機明”。
荀彧和郭嘉對袁紹的評價大致相同:外表寬容,其實刻薄。但對曹操的評價就很有意思了。郭嘉說曹操“外易簡而內機明”呢?這個“機明”與袁紹的“內忌”有區別嗎?
我的理解是,袁紹禮賢下士,那是玩虛的,玩的是公子哥兒、大名士們的派頭。袁紹憑藉他“四世三公”的優勢,其實就是家族的優勢,結交了很多的人,做出一副折節下士、禮賢下士的樣子,卻僅僅是做秀演戲、沽名釣譽、裝點門面、自鳴得意。而曹操也並非就真正“不忌”,而是一方面不屑做表面功夫,另一方面深知要讓人家賣命,就得給點實在的,就得包容他一點。
若要說荀彧、郭嘉和許攸這三個人,曾經都是袁紹的人,都是有問題的。許攸不僅有經濟問題。他是袁紹的老朋友,臨陣倒戈,賣主賣友,不講信義啊。但曹操聽說許攸叛逃過來了,高興得光著腳“熱烈歡迎”;聽了許攸“火燒烏巢”的妙計,手下的人大多表示懷疑——也許是懷疑許攸的為人吧,曹操卻言聽計從。
郭嘉呢,曾被為人正派的陳群多次在公開場合批評“行為不檢點”。他卻依然故我。不僅有缺點,還“抗拒改造”。可曹操不管,還更加看重他。下屬有缺點,不另眼相看也就是了,為什麼還要更加看重他?曹操這一招,有點假,但很管用。
荀彧的問題更嚴重:政治問題,準確地說,是立場問題。漢獻帝想通過自己的老丈人伏完聯絡一幫人對付曹操。荀彧知道這事,沒有及時報告。曹操聽說後很生氣,但表面上沒有深究。
曹操再寬容,也不會容許下屬“心懷漢室”。那不是容,是忍,是讓,是“外易簡而內機明”——荀彧有用。不信你看,對那些不能為他所用的“漢室忠臣”,只要參與“謀反”、哪怕是“疑似謀反”,他說殺就殺。
對下屬寬容,經常被認為是管理者胸襟開闊、氣量宏大的表現。但像曹操這樣一個以疑心重出了名的人,他寬容人,似乎不是胸襟開闊、氣量宏大,而是“機明”。就你一個太監的養孫,還對人家挑三揀四的,誰還跟著你玩命?要用好那些一身毛病的人才,氣量可以不大,一定要裝作很大;境界可以不高,待遇一定要高。寬容下屬,不是為了贏得美譽,而是為了實用。不寬?不行!
不管怎么說,曹操的用人之道,還是很值得借鑑的。比如,即使在貶曹傾向明顯的《三國演義》中,也有多處反映曹操的寬容大度。書中第三十回描述官渡之戰,曹操打敗勢力強大的袁紹以後,繳獲大量的戰利品,他將金銀緞匹賞給軍士,同時在圖書中搜出書信一束,都是曹操部暗通袁紹的信件。曹操左右親信主張將寫信暗通袁紹的人全部處死。可曹操卻下令將這些信件全部焚毀,不追究任何人的過失,說:“當紹之強,孤亦不能自保,況他人乎?”曹操認為,在當時情況下,這些人想某個好出路,是可以理解的。那些曾想叛曹投袁的將士,聞訊後對曹操感恩不盡,從此誓死為曹操效力。試問曹操如果沒有及時寬容那些有二心的將士們,哪還會有後來他勢如破竹的攻戰南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