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北大人的成長足跡:未名湖是個海洋

2009年4月,抱著進則一篇論文,退則一封推薦信的目標,我開始在王正棟老師的指導下進行科研。沒想到這一單純為了出國而進行的工作竟成了北大四年中對我影響最深遠的事。最初的一年裡我和劉黨政博士合作解決了隨機toeplitz矩陣的中心極限定理,這是平生第一次解答一個未知的問題,也是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兒時起就一直幻想的發現和創造的喜悅。後來我開始關注李一霆碩士在研究的一個計數問題,06級的鄭騁師兄令人驚訝地將它和曲面的拓撲聯繫在一起,頓時打開一片天地。隨後我發展了鄭騁師兄的拓撲觀點,並加入了自己的群論想法,與李一霆碩士的組合技巧結合,將這一計數問題逐步推進,得到了令人滿意的結果。就是在這樣的過程中,我開始發現曾經望而卻步的拓撲和代數並沒有那么恐怖,興趣激發出來之後它們反而可以成為有力的工具,相反自己學了那么多的分析和機率卻沒有想像的那么簡單。

然而就在我和李準備撰寫論文的時候劉黨政博士發現我們的結果已在04年被人得到而且就是用和我相近的群論方法。但與此同時劉又發現計數代數幾何中的一個結果可以幫助完全理解這個計數問題,從而得到我們一直想要計算的一個機率密度的表達式。於是我們沒有氣餒,繼續沿著這條路,劉展現了強大的計算功力,幾乎算出了這個表達式,後來他遠走智利,這個任務落到我的頭上。

11年元旦那天我帶著好奇心搜尋與問題相關的關鍵字,結果一幅令我震驚的壯麗圖景展示了出來。原來那個計數問題以及鄭騁師兄的拓撲想法70年代已被物理學家在研究量子引力時發現,弦論誕生之後這個問題又成了弦論和量子引力之間的一條通道,而弦論和計數代數幾何息息相關,witten沿著這個思路提出這個領域著名的witten猜想,被kontsevich(98年fields)發展其中的技巧解決,後來沿著這條路okounkov(06年fields)解決了bdj猜想,而這一切又與自然界中許多生長現象以及數論中鶴立雞群的黎曼假設聯繫在一起。數學的統一性和自然界精緻的和諧徹底震撼了一個青年的心靈。原來對科學的探索就是在朦朧的水汽中游向那片神秘的美麗境界。蒙娜麗莎神秘的微笑,王羲之通神的書法不也是使人通向這般境界嗎?科學像太陽一樣輻射她的能量,照到農田裡就長出莊稼,即使照到岩石上也反射出光芒。我想這就是科學對於為她耕耘的人們,對於整個世界的意義。

這個科研對於我的意義還不止於讓我從臥薪嘗膽於分析和機率的學習中、從殫精竭慮於成績中解脫出來從而看到科學真正的美妙之處,它更從根本上改變了我的人生觀。從小到大我一直認為只有科學研究是崇高的事業,當不上科學家就是人生的失敗。而這次經歷讓我明白好的生活不是當科學家或不當科學家就能實現的,好的生活應該這般度過:一個人懷著一顆赤子之心,投入到他心靈所選擇的那個事業中,不斷地自我實現和自我超越,永遠沒有終點。這是我在科研中體會到的真切感覺,它最值得一個人去追求。而這種感覺必然在人類活動中普遍存在,奮勇拼搏的運動員,有膽有識的商人,日理萬機的政治家都能以自己的方式達到這個狀態。而這一事業也未必是做科學研究,它可以是哺育一個嬰兒,烹飪一桌菜餚,攀登一座山峰。我想正因為這種超越和實現的感覺是相通的,所以一個奧運冠軍可以成為一個成功的商人,一個技藝精湛的魔術師可以成為一個統計學家,一個出色的幾何學家可以成為一個頂尖的基金經理。這正是羅素和弗洛姆人本主義思想的核心。

最後一件不得不提的事是申請出國的過程中師長的幫助。為了能成功出國,我想盡辦法尋求師長們的幫助,他們包括北大的王正棟老師、陳大岳老師、王保祥老師,西北大學的徐佩教授、布朗大學的郭岩教授和舒其望教授、密西根大學的鄔似珏教授和smoller教授、科朗所的chatterjee教授、史丹福大學的dembo教授、麻省理工學院的borodin教授和strook教授、哈佛大學的姚鴻澤教授等。每次面談都恨不得打一百遍腹稿,每封郵件都恨不得打20遍草稿,而每一次的交流都證明我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和他們的交流如沐春風,他們教我如何做一名真正的學者,他們讓我明白是困窘滋長了邪惡的念頭,一個人在從容淡定的狀態下總是坦然地幫助他人。國門對於我來說像是一堵要努力翻越的高牆,而高牆之後到底是桃花源還是萬丈深淵,我一無所知。正是這些師長們的指引結合我自己在未名湖這片海洋里的折騰,逐漸把這堵高牆變成了透明的玻璃牆,透過這層玻璃我看到了牆的另一面的真實圖景。“出國”不再是那個最能吸引我的光纖字眼,而變成了為“深造”而不得不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