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我的父親

我父親因為自己小時候失去我爺爺,所以讀書少,唯讀了二年私塾。就是這私塾的底子,加上他虛心請教鄰居,其語文程度才發展到可以自由閱讀的程度。正是他自覺沒有文化而深知有文化的重要性,所以格外重視送我讀書。當然,這種重視不是象現在要求小孩子要學這個學那個,即時在學校也主要就是讀二本書:語文和數學。現在我還記得一年級的語文第一課就是一句話:我愛北京天安門。因為地處山區,小時的我所見到的連環畫也非常少,我記憶猶新的只有《南征北戰》和一些當時反映我國援越南抗美的連環畫。

父親很勤奮。在我能記事時候起就覺得他很少有整天呆在家無所事事的。只有寒風冷雨的時候,才呆在家裡,這時候他會看看書,並且用讀的方式,即一邊看一邊讀出聲音來。讀的書不拘一格,通俗的故事的會讀,趕集時候人家發給他的宣傳廣告他也讀,我讀過的書,比如國中或者高中的語文書他也會讀。反正他認為蘸有筆墨的東西就是值得珍惜的東西,不願意丟掉。寒風下雨時候,能夠做在父親身旁,感受到他讀書的樂趣也是一大享受。

父親的勤奮表現在他勤勞耕作上,他一般很早起床,利用清晨時間去碾米,因為要到翻山越嶺到五六里外的地方去碾米,五六里外地方才有碾米機,我十歲以下的時候是水力的碾米機,稍大的時候是電力的碾米機。另外父親在夏季起得早是為了去看水。所謂看水,就是指看需要灌溉的農田,是否有水,或者查看有無漏水或者滲水的地方。

父親的勤勞還體現在他耐心細緻方面。比如對稻田施肥,其他人只把肥料隨便灑到田裡就行了,但他是角角落都保證做到有肥料。其他人犁田,反正把土翻回來就行,但他要把稻田犁得如何勻稱才覺得滿意。我們村落以前有很多松樹,漫山遍野都是,大風一吹是松濤滾滾。割松香是我那個小山窩的除了耕田外的主要產業。割松香需要打通樹與樹之間的通路。割松香跟讓橡膠樹流出橡膠來的操作一樣,是要通過對樹的表皮肉割開,讓松香流到袋子裡或者竹筒里。其他人對樹與樹之間的通路不在乎是否平整,是否有荊棘,但父親檢查做到不但是要除去茅草和荊棘,而且要用鋤頭辟出梯級來。他信奉磨刀不誤砍柴工。人家的隨便弄個路出來,每次經過不好走的路就是畏途。

父親很勤奮還體現在他的開支大,需要更多的物質資料作支撐。在人民公社體制,對個體經濟實現嚴密管制的時候,我父親也偷偷種了番薯或者花生類。在小隊分得糧食不夠的時候,我父親種的番薯能夠彌補靠集體分得口糧不夠的缺陷。也因此,在我小時臉上供應最緊張的時候,我家也還是有番薯吃的。番薯雖然有季節性的,一般是秋冬是收穫番薯季節。沒有番薯當鮮的春夏,是吃曬乾的薯片煮成的番薯粄。也因此,我家總是有可以裝一百多斤薯片的缸總是滿滿的。另外在穀倉裡面也有幾麻袋薯片的。另外,父親也總是種有不少花生,這些花生,就是有人來了的時候,就到穀倉裡面取出幾升花生拿出來炒。這個炒花生很香,炒花生是需要耐性的慢功夫,急了,鍋下驟然大火,就是花生外表完好而裡面的肉燒焦不好吃,不夠火力,嚼起來不脆也不好吃。我父親很好客,有人來,就是要超花生或者敬奉酒席款待的。

父親對於來者都是客,不嫌棄任何人,他對於一般人不願意收留的乞丐也會讓他住下來。我小時候記得很真切的是有一位乞丐,一邊乞討一邊賣唱的,父親留他住了一晚。父親代客人很熱情,在席間總是不停給客人夾菜、不停滴勸酒。父親每餐都要喝酒,喝的是糯米釀的黃酒。他總是交待我母親多放酒餅。多放酒餅就意味著酒的度數更高。因為來客中有的感到黃酒不過癮的,需要喝燒酒,即白酒的。我父親就保證了家裡放著至少有十來斤燒酒的。在席間,父親也總是勸人家多喝,認為讓人家多喝就是熱情。也因此,我父親勸酒的功夫也名聲在外,即使是有點酒量的人,比如能夠喝半斤八兩的,在我父親的殷切勤款待下,也會喝得酩酊大醉的,甚至出現表明上強撐著說沒有醉,沒有問題,但走到不遠就要嘔吐的。在趕集的時候,父親在豆腐和黃酒攤子上總能夠找到他的聲影。遇到熟人,他總是能叫上人家跟他一起喝酒,用剛煎熱的豆腐下酒。正因為父親這些款待的開支大,這就是他要額外多掙得這些物質作支撐。比如黃酒,他每年就種植更多的糯米,要保證更多的燒酒就得保證有足夠的稻米跟人家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