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勵志文章:1977,我參加聯考

每天,我們在山岡上揮汗如雨,一直乾到夜色降臨。晚上,才是我們的複習時間。那時農場經常停電,我與同一住室的兩個知青便圍坐在一盞昏暗的煤油燈下複習。由於天氣寒冷,刺骨的北風颼颼往屋裡鑽,屋內好似冰窖,我只好在身上披上一條露著棉絮的舊被子。時間長了,煤油燈的煤油味特大,熏得難受,我又不得不戴上了一隻大口罩……我的兩個同伴捧著書看著看著都先後栽在了桌上,他們“呼呼”睡著的時候,手裡還緊緊攥著課本。我怕睡著,一次次用涼水洗臉、澆頭,以便能強打起精神。一次為了弄懂一個問題,晚上下工後我步行十幾公里去請教一位中學老師,連夜趕回來才剛剛躺下,門又被敲響了。強體力的勞動,每晚又要複習,身心極為疲憊,已經達到了極限,凌晨三點鐘的門若不是被帶隊幹部一遍遍地腳踢磚砸,甚至一些門都已經被砸爛了,是很難震醒那些才睡著的知青的。一次,同屋的一個知青見我睡得太晚了,實在不忍心喊醒我,獨自悄悄走了。我醒後嚇了一跳,不參加“大會戰”那可是政治問題,但那天卻平安過去了,原來任小組長的他謊稱我生病把帶隊幹部蒙了過去。

為了能擠出一點兒可憐的時間,在“會戰”工地上,我專挑那些別人不願乾的比較累的推土的活兒,以便趁別人往車上裝土的短暫幾分鐘空隙里,能悄悄看上一眼書,記上一個詞,或背上一個公式。我還把一些複習要點抄寫在小硬紙片上,插在推土的車上,邊推車邊背,一次背入迷了,差點兒連人帶車摔下深溝。不久,片上開批判大會,停工半天,全體知青一早來到會場。趁著人多雜亂,我與一位同伴悄悄溜了出來,鑽進附近一個瓜棚,躺在亂草堆里,難得複習了半天數學。後來,一個小頭頭發現我幹活兒時老是帶著本書,沒能一心搞“會戰”,大為不滿,上去奪過我的書就要撕,我立時發瘋似的衝上去就要與他拚命,他才不得不把書又還給了我。一天,與我一起幹活的兩個知青悄悄把我拉到一邊,十分認真地對我說:“今後,凡是你的活兒我們兩個人都輪著替你幹了,你就省下些時間多看會兒書吧!”“不不,你們不是也要去考嗎?這可是改變命運的機會啊!”誰知他們竟說:“唉,反正我們考上的希望也不大,與其大家都耽誤,還不如多幫幫你!”我一聽這話,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當時在農場的燈油都是定量的,幾個知青見我成天熬夜複習燈油肯定不夠用,便先後將自己的燈油悄悄給我送來。這一點兒燈油在現在看來根本算不了什麼,可在當時卻讓我淚流滿面。

那時,一些有門路的人或裝病或找其他理由都悄悄離開農場回家複習去了,我真羨慕他們,不用再乾重體力活兒了,每天都能有充裕的時間在家全天複習。而我因是“黑五類”子弟,不敢“裝病”,也得不到“恩準”,只得小心翼翼。因農場主要領導曾在全場知青大會上宣布過:“誰要是勞動表現不好,只要我一句話,就是考上了大學他也走不成!”在當時那樣的政治形勢下,“政審”一關何等重要,是現在的人所想像不到的。那時別說是上學,就是在報上發表一首四行小詩,報社也要給單位來公函調查作者是否有政治問題。兩個月後發給我們填寫的《河南省高招初選考生登記表》中還專門設了這樣一欄:“直系親屬與主要社會關係在十一次路線鬥爭中有無被逮捕、法辦、監護審查、隔離審查、點名批判等情況。”

離聯考只有短短几天了,農場頭頭還不肯放過我們,還讓我們每天凌晨三點起來像牲口一樣地去幹活兒。幸虧上面及時下了通知,讓所有參加聯考的知青回家準備三天,我才有了三天金子般的複習時間。但三天時間畢竟太短了,想好好複習一下根本無法辦到,這時我竟想,若有人能給我一個月的複習時間,哪怕讓我給他當兩年長工我都情願交換。離開農場那天,知青們幫著我們參加聯考的人在公路邊截了一輛拉煤的大卡車(當時農場到市區十公里車票僅兩角錢,可我們知青卻坐不起)。我正要爬上煤灰飛揚的卡車,踏上我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聯考之路,突然,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出現在我面前:“叔叔,你走了,還會回來嗎?”我一看,原來是鄰村常來我們農場玩的那個小姑娘,她常常讓我給她講故事。“會回來的!”“那俺可等著你給俺講故事呢,你的那個故事還沒講完哩!”可是,我這一走三十年了還沒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