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正非:一江春水向東流

到97年後,公司內部的思想混亂,主義林立,各路諸侯都顯示出他們的實力,公司往何處去,不得要領。我請人民大學的教授們,一起討論一個“基本法”,用於集合一下大家發散的思維,几上幾下的討論,不知不覺中“春秋戰國”就無聲無息了,人大的教授厲害,怎么就統一了大家的認識了呢?從此,開始形成了所謂的華為企業文化,說這個文化有多好,多厲害,不是我創造的,而是全體員工悟出來的。

我那時最多是從一個甩手掌柜,變成了一個文化教員。業界老說我神秘、偉大,其實我知道自己,名實不符。我不是為了抬高自己,而隱起來,而是因害怕而低調的。真正聰明的是十三萬員工,以及客戶的寬容與牽引,我只不過用利益分享的方式,將他們的才智粘合起來。

公司在意志適當集中以後,就必須產生必要的制度來支撐這個文化,這時,我這個假掌柜就躲不了了,從上世紀末,到本世紀初,大約在2003年前的幾年時間,我累壞了,身體就是那時累垮的。身體有多項疾病,動過兩次癌症手術,但我樂觀……

那時,要出來多少檔案才能指導,約束公司的運行,那時公司已有幾萬員工,而且每天還在不斷大量地湧入。你可以想像混亂到什麼樣子。我理解了,社會上那些承受不了的高管,為什麼選擇自殺。問題集中到你這一點,你不拿主意就無法運行,把你聚焦在太陽下烤,你才知道ceo不好當。每天十多個小時以上的工作,仍然是一頭霧水,衣服皺巴巴的,內外矛盾交集。

人生中並沒有合適的管理經歷,從學校,到軍隊,都沒有做過有行政權力的“官”,不可能有產生出有效檔案的素質,左了改,右了又改過來,反覆烙餅,把多少優秀人才烙糊了,烙跑了……這段時間的摸著石頭過河,險些被水淹死。

2002年,公司差點崩潰了。it泡沫的破滅,公司內外矛盾的交集,我卻無能為力控制這個公司,有半年時間都是噩夢,夢醒時常常哭。真的,不是公司的骨幹們,在茫茫黑暗中,點燃自己的心,來照亮前進的路程,現在公司早已沒有了。這段時間孫董事長團結員工,增強信心,功不可沒。

大約2004年,美國顧問公司幫助我們設計公司組織結構時,認為我們還沒有中樞機構,不可思議。而且高層只是空任命,也不運作,提出來要建立emt(executivemanagementteam),我不願做emt的主席,就開始了輪值主席制度,由八位領導輪流執政,每人半年,經過兩個循環,演變到今年的輪值ceo制度。

也許是這種無意中的輪值制度,平衡了公司各方面的矛盾,使公司得以均衡成長。輪值的好處是,每個輪值者,在一段時間裡,擔負了公司coo的職責,不僅要處理日常事務,而且要為高層會議準備起草檔案,大大地鍛鍊了他們。同時,他不得不削小他的屁股,否則就達不到別人對他決議的擁護。這樣他就將他管轄的部門,帶入了全局利益的平衡,公司的山頭無意中在這幾年削平了。

經歷了八年輪值後,在新董事會選舉中,他們多數被選上。我們又開始了在董事會領導下的輪值ceo制度,他們在輪值期間是公司的最高的行政首長。他們更多的是著眼公司的戰略,著眼制度建設。將日常經營決策的權力進一步下放給各bg、區域,以推動擴張的合理進行。

這比將公司的成功繫於一人,敗也是這一人的制度要好。每個輪值ceo在輪值期間奮力地拉車,牽引公司前進。他走偏了,下一輪的輪值ceo會及時去糾正航向,使大船能早一些撥正船頭。避免問題累積過重不得解決。

我不知道我們的路能走多好,這需要全體員工的擁護,以及客戶和合作夥伴的理解與支持。我相信由於我的不聰明,引出來的集體奮鬥與集體智慧,若能為公司的強大、為祖國、為世界作出一點貢獻,廿多年的辛苦就值得了。

我知識的底蘊不夠,也並不夠聰明,但我容得了優秀的員工與我一起工作,與他們在一起,我也被薰陶得優秀了。他們出類拔萃,夾著我前進,我又沒有什麼退路,不得不被“綁”著,“架”著往前走,不小心就讓他們抬到了峨眉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