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猛:無數個不專業的人成全了我

“我從來沒奢望有那么多人喜歡這個片子,但是不喜歡不代表我們不需要。我希望所有人能擠點時間靜下心來,回頭看看我們曾經經歷的那個時代。”

“拿到這個獎,我就可以跟老婆說,不用再等3年了,日後可能就會有錢,拍下一部電影。謝謝你,老婆。”10月18日晚,張猛在合肥第一次走上了金雞獎的領獎台。這是他進入電影圈的第四個年頭,伴他斬獲金雞的是導演生涯的第二部劇情長片《鋼的琴》。

組委會評語這樣寫道:電影《鋼的琴》是一部創新意識很強、風格獨特的作品。既蘊含現實主義精神和氣質,又有質樸的個性色彩。創作者把個人命運放在宏大的時代背景下,用獨特的方式講述了一個寓言式的故事,塑造了一群誠實可愛、個性鮮明的工人形象,特授予“評審會特別獎”。

“工人階級的絕唱”,這是張猛眼裡的《鋼的琴》。很少有人知道:這部作品,差一點成為張猛電影生涯的絕唱。

重回集體時代的“絕唱”

1995年,在中戲上學的張猛回到老家鐵嶺,幫姑姑裝修她的服裝店。為了找木料,他去了父親年輕時待過的鐵嶺評劇團。在那裡,他又見到了小時候見過的那架鋼琴。它最獨特的地方不是比普通鋼琴大,也不是比張猛更年長,而是它並非出自琴廠。造出這架鋼琴的,是張猛的父親和當年樣板戲學習班的一群劇團同事。

張猛掀開已經龜裂的琴蓋,按了一下琴鍵,多年後它居然還能發聲。只是,按下的琴鍵孤零零地陷在鍵盤裡,再也沒能復位。後來每次想起這一幕,張猛腦海里就浮現出一個詞:絕唱。

那一年,張猛印象最深的就是街上經常能看到老工人們打著橫幅上街。“其實東北老工業基地從1985年開始,就已經有廠子開始倒閉,95年是最艱難的時候。”

他清楚地記得90年代。那些年,同學中有父母因為經濟原因離婚,也有同學的父母下崗後復婚;有人跟隨大人遠走他鄉,也有人因為家庭成績一落千丈。說不清為什麼,一夜間,所有人的生活都變了。

還是在那次裝修中,由於要將一塊鋼板鏤空作為裝飾牆體,張猛來到鐵嶺的一個鋼材市場。每個店面的老闆,都是原來鋼廠的工人。買斷工齡後,有人不要錢,跟廠里要了車床之類的設備,來到市場開起小店。市場上,車鉚鉗焊,一應俱全,張猛就這樣走完了一塊鋼板的流水線。

“我看著鋼材市場這么紅火,一下就被帶回工廠繁盛的時代。雖然它不是集體,只是個人,但是這些人組合到一起,又形成一個小的工廠氛圍,我又強烈地感受到了工人階級的力量。”張猛內心湧起了一種複雜的情感,“生活突然變成這樣,這是這群人可悲的地方,也是他們可敬的地方。這樣一群人,用個體的主動努力,就把體制的改革給消化掉了。沒有苦悶,一個個活得還勁勁兒的。”

只能發一次聲的琴鍵,和紅火的鋼材市場,此後便在張猛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兩年前,這個醞釀了多年的故事,終於以“工人階級的絕唱”打通了張猛的記憶。他決定換一種造琴的材質,用情感將故事中的一群人再度凝結在一起。

把自己逼上梁山

高中畢業那年,張猛告訴父親張惠中:我想考北京電影學院。張惠中是遼寧電視劇製作中心的知名導演,趙本山央視春晚小品《昨天?今天?明天》、《賣拐》、《賣車》都是他的作品。儘管有些吃驚,父親還是托人從北電找來輔導老師。第一次見面,老師問:你喜歡什麼電影?他說:打片兒!“其實我當時真的對電影什麼都不懂。”那年北電導演系沒有招生,他進了父親的母校中央戲劇學院,學習舞美。

大三那年,張猛看了一部電影。片中那個友情、親情和愛情全被瓦解的小偷,茫然無依地遊蕩在山西汾陽的小縣城,深深打動了張猛的心。“我突然發現,原來還有這么一個視角,可以讓生活在我們身邊的人出現在電影上。”這部令張猛恍然大悟的電影,就是賈樟柯的《小武》。“賈樟柯為我們打開了一個絕對寬泛的視角。更重要的是,他讓我們的內心變得非常強大,我也想去做那樣的事情,我也想去拍那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