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猛:無數個不專業的人成全了我

關機前的最後一個鏡頭,所有人都在等待。很多工作人員都納悶:“怎么回事?人都在,為什麼不拍?”因為沒有膠片,大家在等從北京趕來的最後一本膠片。“就剩這一本,多半尺都沒有。只能拍一條。”

先後亮相多倫多電影節和東京電影節後,《鋼的琴》聲名鵲起。國內上映前,“改名風波”又一次讓它成為關注焦點。因為覺得片名不夠商業,投資方有意改為《瘋狂的鋼琴》。“如果改名,明天的宣傳活動,我扭頭就走!”上映前,秦海璐在微博中力挺張猛。投資方整體接盤後,所有人墊付的資金悉數返還,秦海璐也不再出任出品人。

“其實不怪投資方,在1500份觀眾問卷中,九成以上的觀眾表示會看《瘋狂的鋼琴》,只有不到一成的觀眾選擇看《鋼的琴》。”

我不希望別人像我那樣去扛

《鋼的琴》票房550萬,與成本基本持平。

“我從來沒奢望有那么多人喜歡這個片子,但是不喜歡不代表我們不需要。我希望所有人能擠點時間靜下心來,回頭看看我們曾經經歷的那個時代。”

張猛特別留戀工廠繁盛的時光。他總也忘不了早上上班的時候,鐵路道口攔下烏泱泱的人群,每個人的后座上都別著鋁製的飯盒。菜市場、澡堂子裡,大家彼此都認識。電影院門口,有人安心做著自己的小買賣。“所謂繁盛,是說那個時期的精神面貌。不像現在,誰瞅誰都不順眼。日子過得特別快,每個人都很焦灼,物質成了衡量家庭和個人的惟一標準。你掙不著錢,就只能搬把凳子出去曬太陽。”

《鋼的琴》中有一對即將被拆掉的大煙囪。張猛形容,它們是“工人階級的陽具”,工人階級不再是老大哥,炸掉它也就成為歷史的必然。

“我不知道是該竭力挽留,還是該默默地看著它離去。突然有種莫名的憂傷,似乎覺得有話要說,可又不知道說些什麼……時光荏苒,社會變革,如今為了時代發展的進程,要求它離開,我們總要試著做點什麼……如果我們成功,它將會是一道亮麗的風景;失敗,它將會成為我們一段美好的記憶……”

這段話,既是戲裡汪工對於自己和煙囪之間情感的訴說,也是張猛想告訴過去那個時代的一段內心獨白。片中過度的軌道橫移拍攝飽受影迷詬病,但是張猛不以為然。“我的每場戲,攝影機就是勻速運動,這是一個客觀的視角,它是時代步伐的一個象徵。不管鏡頭下的人是否跟得上,它都會按自己的節奏向前。儘可能讓畫面平面化的處理,就是想展示工業的廢棄空間,人在那個空間裡會變得渺小,這是拍攝前一個既定的方針。”

電影成功後,《鋼的琴》被改編成電視劇版本,張猛出任了編劇。他為電視劇版取了新的名字《離幸福就差半步》。原本投資方希望由他擔任導演,正常情況下,一個電視劇導演一天最低拍攝6頁劇本,但是他1頁都拍不完。後來他找到父親:“你來導吧,我實在力不從心。”

還有一個原因也讓張猛對拍攝電視劇喪失興趣。“你不可能在電視劇里放入大量的個人情懷。”張猛說,“我一直覺得,夢想不重要,情懷最重要。我用兩部片子證明了自己是一個導演。不是為了講這點情懷,我完全可以乾一輩子欄目的舞美。”

著名學者戴錦華評價張猛說:他用自己的製片困境告訴我們,即使在今天,即使在整個資本過剩的中國電影環境中,愛電影的年輕人,必須以一種獻身精神,開啟你的獻身事業。

採訪時,張猛的一個老朋友打來電話,跟他傾訴自己的苦惱。那也是一個為電影夢堅持了多年的青年導演,按照投資方要求,新片將啟用一位最近相當走紅的內地小生,但是導演本人覺得不合適。“我不希望你跟我一樣,”張猛在電話里告訴對方,“我是扛下來了,但是這條路不好走,我不希望你也走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