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猛:無數個不專業的人成全了我

大學畢業後,張猛分到遼寧電視台作舞美師。拆台、裝台的工作日復一日,強烈的厭倦讓他跟小武一樣,有大把時間在街頭看熱鬧。那天他在瀋陽紅旗廣場遇到了一群吹喇叭的雜耍藝人,討錢的托盤舉到面前時,他掏出10塊錢。藝人全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單獨為張猛吹奏了一曲《梁祝》。

“我聽完扭頭就走,一轉身,滿眼是淚。為什麼你們不能幹點別的?”張猛說,“我好像突然明白了魯迅為什麼棄醫從文,後來變成了一個老憤青。”

第一次拍片是2002年。那年春節回鐵嶺過年,他盯著手裡《鐵嶺日報》看了半天。一天中,居然發生了這么多事情。突發奇想的他,想把報上不同版塊的新聞事件拍出來放在一起。跟朋友一講,朋友說:又難拍又沒意思。後來他們換了思路,打算拍一個工人退休第一天的生活,這就是紀錄片《耳朵大有福》。儘管設備簡陋、製作粗糙,它還是在法國和韓國連續獲獎。

在那之後,他離開電視台,進入本山傳媒擔任副總裁,主管廣告和企劃。在趙本山一次備戰春晚的過程中,他提出的建議令創作打破僵局,後來這個小品由他擔任編劇,這就是《賣拐》、《賣車》系列的終結篇《功夫》。

二十出頭,榮膺副總,在外人看來風頭無兩,但張猛始終不快樂。本山傳媒的主營業務一直是二人轉演出。“我對二人轉根本沒有興趣,也不喜歡廣告這些經營事務。”

促使他向趙本山提出辭呈的又是一部電影寧浩的《瘋狂的石頭》。畢業後,張猛曾經去北電進修過一年半,當時寧浩正在那裡上學。《瘋狂的石頭》在當年以口碑和票房雙贏成為年度黑馬,這讓張猛心中五味雜陳。“不能再這么耗著了,我得去拍片。”

不難想像,辭職的舉動令趙本山極不高興。離開後,張猛迅速將紀錄片《耳朵大有福》改出了劇情版的故事大綱。看著張猛長大的范偉擔任了男一號。開機那天,張猛的妻子來片場探班,她已經有了身孕。張猛很清楚: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所有新人導演拍長片處女作遇到的難題,張猛一個不落,全部遭遇。艱難拍完的《耳朵大有福》,在上海國際電影節拿下亞洲最佳新人獎。得知張猛自己墊了70萬,一個女評審對他說:張猛,你的下一部片子,一定要用健康的資金來拍。

“國際著名窮人團隊”的集體冒險

這位女評審,就是張猛“下一部片子”的女一號秦海璐。但“健康的資金”在《耳朵大有福》問世整整兩年後,依然看不到蹤影。

《鋼的琴》籌備時,遇到過一位有意投資的國企領導。那人一上來就跟張猛說:“我覺得應該讓這群人最後開一個鋼琴廠,然後組成樂隊,去行銷。片子最後有1萬個孩子,集體彈鋼琴,布滿廣場,這個場面就大了。音樂再一起,把氣氛煽上去。”張猛當時就懵了。

另一位知名製片人告訴他:“我來投資,但是你不會有一分錢的片酬,主創的勞務都得降一檔。我們不用膠片拍攝,換成高清。你同意,我們就來做!”張猛拒絕了這份苛刻的契約。

最終,《鋼的琴》在只有7萬元的情形下冒險開機。“國際著名窮人團隊”,張猛這樣稱呼自己的劇組。製片人來自美國和韓國,攝影師來自台灣,張猛是“亞洲新人”,秦海璐是“金馬影后”。開機時,秦海璐私下跟他說:我們這個團隊里,我算是最有錢的人。如果你沒錢了,一定要告訴我。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要拍完。只有拍完了,才有電影。

劇組邊拍邊借,最後賬上只剩下47塊錢。傾其所有墊出97萬後,張猛把家底掏空了。秦海璐最後自己掏錢,成為影片的出品人。

片中有一處,主人公陳桂林在鐵路橋附近炸魚。陳桂林點完炸藥後,鏡頭沒有對準小池塘,而是跟著他一起離開。因為劇組沒錢買炸藥,只好在後期配了一個爆炸聲。甚至連買煙餅的錢都沒有。片中出現的煙霧效果,是工作人員揚灰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