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硝煙中的成都“快餐”

抗日戰爭時期,日寇飛機頻繁轟炸成都,市中心的東大街、鹽市口、少城公園一帶,每每淪為一片火海,人員傷亡慘重。市民一聽到空襲警報就十分恐慌,各家各戶都忙著手提背負裝有貴重物品的皮箱、背簍、竹籃,疏散到郊外的竹林樹叢、河畔溪邊、農舍小院。只有警報解除後,才又陸續返回城中。
  那時,成都四郊還是一望無垠的鄉村。一出城便是溝渠縱橫的萬頃良田,田埂土塍上間雜著桑樹、榿樹、皂角樹等。墳山土丘則松柏居多,百草豐茂。清清的錦江水泛著波光,恰似一條玉帶,兩岸楊柳依依,密布著一人多高的蘆葦。青瓦小院的農舍被一叢叢翠竹林盤掩映著,這正是躲避空襲藏身的理想之地。
  郊外既然是藏身的絕好之地,人流量就大,可這時吃飯卻成了大問題,阡陌密布的田疇上連麼店子也尋不著幾家。於是一些精明的生意人便抓住商機,花少量租金在碾坊旁、林盤中、河渠畔、墳壩處搭起了一些簡易席棚,置辦幾套簡易桌凳,辦起了價廉便捷的小吃店,供應各種麵食、葷素滷菜、酸辣粉、冒結子肥腸粉、茶葉蛋、醪糟蛋、湯圓、河水豆花、春卷、包穀粑、紅苕餅等食品,以滿足躲空襲人群的飲食需求。
  遐邇聞名的“洞子口涼粉”創始人趙金山煟保福福襯——1953年牐那時在老南門大橋邊開了一家“洞子口趙涼粉”店,專營黃、白涼粉和煮涼粉、蕎涼粉以及素椒涼麵、雞絲涼麵、甜水麵等小吃,大受疏散市民的歡迎。
  南大街口有家“章鍋魁”,其店主的生意做得更妙。空襲前他先將鍋魁做好,再買回皇城壩的涼拌肺片或大頭菜絲。警報響後,全家四口齊出動,在武侯祠柏木林一帶叫賣,這樣既躲了空襲,又做了買賣。“章鍋魁”為人忠厚,鍋魁夾菜旺實,價格公道,小孩吃一個管飽,大人吃一個也可以對付幾個時辰,故每次帶去的鍋魁總是很快就被一搶而空。
  六十年前風靡成都的“蘇坡橋酥皮麻餅”,當時也在草堂寺、龍爪堰一帶吆喝叫賣。該餅皮薄酥香,餡多鬆軟,甜而不膩,且無鬚生火就可飽餐一頓,令市民趨之若鶩。
  武侯祠那時還是一座道教廟宇,不收門票,進出自由。迷信的人認為此處風水好,有神機妙算、羽扇綸巾的諸葛軍師庇佑,日寇飛機看不見,炸不著,故到此處躲空襲的人很多。由於這些有利條件,就連當地農民也沾了光,他們一聽到警報聲,就忙著煮飯炒菜。飯熟後,用刀劃成若干塊,每塊約重半斤,俗稱“牙牙飯”,屆時供應給避難的市民。 
    有些農民還捕魚撈蝦,將小魚小蝦洗淨後曬乾或炕乾,油炸後撒上椒鹽,讓疏散者在蘆葦叢中、竹林樹蔭下吃香香。大蝦則去殼擠出蝦仁,洗淨剁細,做成南蝦包子、明蝦燒麥等小吃;大魚則洗淨後對剖,做成豆瓣魚、泡菜魚等菜餚,當然這一類大菜只可能供應給那些有錢人食用。
  劉湘墓園旁的郭家林子,有一位曾在浙江當過縣府科員,後逃難入川的下江人熛陸人是舊時泛指長江三峽以下流域的外省人牐他在這裡搭了間席棚,棚頂上撒些雜草和樹枝作掩護,棚後放置一排沙缸,用以澄清渠水煮麵。此人的抻面技藝高超,揉面時摻以細鹽和花椒水,將面擀薄後,每斤要切三百多刀,面細得來宛若銀絲,下入沸水鍋中一燙即熟,起鍋撈入碗中後,再澆上頭天晚上炒制的三鮮、肉絲、炸醬、蝦羹等臊子,撒上胡椒粉和蔥花,其味鮮美無比,令人大飽口福。後來,這位先生又跟成都本地人學會了烤白面鍋魁,避難的人吃一碗麵啃一個鍋魁,更能耐餓。再後,他又推出了鍋魁夾小籠牛肉、雞絲涼麵和滷肉三絲,他也由此名噪一時。
  就這樣,在日軍空襲轟炸的隆隆聲中,成都湧現出一批製作“抗戰快餐”的烹飪能手。其中有些人努力鑽研,精心斟酌,不僅操練出了蒸、煎、烤、炒、炸、熗、燒、熏、拌等十八般廚藝,而且還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味特色,生意越做越好,最終成為地方名小吃。
  1982年,抗戰期間曾任成都《新民報》副刊編輯的蕭軍先生煟保梗埃—1987年牼傻刂賾危一下飛機就請接待人員快把他帶到“洞子口涼粉”店,到了店裡一坐下,他便狼吞虎咽地吃了四碗香辣味濃的甜水麵。他邊吃還邊向陪同的人講述抗戰躲空襲時發生的事。他最後說了一句:那時中午如能有碗滑爽適口的甜水麵吃,就算很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