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的泥土


牐犜諼業募蟻紓種地的艱辛,不僅僅是肢體的勞苦——是春天對久久盼不來的雨水的祈盼;是種上了,能否豐收,自己又說了不算——往往一場不期而至的雹子、霜凍,就讓一年的汗水付之東流;還是,最大的付出,得到的卻常常是最小的收入。家鄉的春天十年九旱。春天裡,小的時候,媽媽和大娘、大嬸等雨等急了,常常到用幾塊坯壘成的小廟去求雨。黑壓壓的,跪了一大片,大都是家庭的婦女,小孩子也經常被大人叫去,我小的時候也跟著求過許多次雨。大嬸大娘們嘴裡不停的叨念著莊稼人的不易,有的還掉下了幾行濁淚。也有求到半道,西邊天空上爬上一片雲,陰得黑壓壓的時候,於是嘴裡叨念得更歡,頭磕得也更殷勤,可結果卻常常是幾個閃電過後,便沒有了聲息,這時她們便歸咎於有人心不誠。如果真求到了雨,有時還要各家各戶收錢,你家五元,我家十無的,唱上幾天驢皮影。夏天里,最擔心的就是雹子了,一見掉雹子粒,媽媽總是把鏟子或菜刀一類的扔到當院正下著的雨中,我也不知為什麼,看媽媽一臉嚴肅的樣子,一直也沒敢問過——她大概是想用這種方式嚇走雹神吧。也許雹神真的害怕,大多時候,只掉幾個雹粒,也就停了。有一年,媽媽的辦法卻失靈了。記得是8月的下旬,一場雹子劈天蓋地地砸下來,媽媽的鏟子和菜刀都沒管用,雹子下了厚厚的一層,眼看就要到手的莊稼,籽粒被砸了一地。記不清是誰家的老太太,坐在莊稼地里嚎啕大哭。我家的地,大半也被砸得七零八落。那一年,我考上縣城的重點高中,再有十多天就上學了,一年的學費也在一場雹災後化為烏有。

牐犞值乩郟秋收也累,但還不是最累的,薅地,尤其是薅穀子,那才叫累呢。蹲在那,一棵一棵苗地薅,一步一步的往前挪,正當初夏,烈日當頭,渾身都是汗,汗水流進眼睛裡,眼睛被汗水裡的鹽泡得火辣辣的,睜不開。穀子密密的,總不見少,一條壟也總是很難薅到頭。賈平凹在他最珍視的自傳——《我是農民》中說:“真正的苦難在鄉下,真正的快樂在苦難中”。理解了鄉下人的苦難,你你就理解了為什麼那么多鄉下人選擇了離開了世代居住的土地。這一代農民正在日益分化:貧富、眼光、眼界,胸禁、胸懷已經不再相差無幾。記得在大學的國語測試上,我的口頭作文是:家鄉巨變,我竟一時語噎,不知所云——家鄉確實在變,我卻難以用一個“好”字或一個“壞”字來形容:日子變富了,精神卻窮了——一個小小的五十多戶的小自然屯,卻有七八個人之多或因盜竊、或搶劫先後鋃鐺入獄;路變寬了,心卻變窄了——鄰裡間的糾紛日漸增多了,婆媳之間的吵鬧加劇了……。也許,那是在改革開放之初,必然要經歷的陣痛。此後又過了幾年,這個小屯的人再也沒有入獄的了,大部分人富起來了。多數是因打工,也有守家在地,搞運輸或搞養殖業致富的。依舊貧窮的,或是老弱病殘或是那些老守田園,打工又出不去,或是供出一個大學生,再也無力投資搞其他經營,從此一厥不振的。農民猶其是年輕農民,對土地的依賴,已經大不如前了,土地已經不再是他們生命中的唯一。這其中,也有走到另一個極端的——他們急功近利,乾脆把耕地賣出去,讓人挖地下鐵石,由此一夜之間暴富。其代價是地被挖得千瘡百孔。大片的耕地或林地,常常在一夜之間消失殆盡,賣地者得錢,買礦者想著掙更大的錢,那些沉積了億萬年,又被我們的祖先犁了千年的泥土,往往在一夜之間化為烏有——有誰能穿越時空,聽到我們子孫的哭聲呢?雖然,這是支流,但我還是希望,不要讓我們的土地流淚。家鄉在變,路也在變寬,人在變富,人對土地的感情卻在淡化,是喜,是憂?
牐犜誚炭剖櫓校我們一直受到的教育是: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勞動是光榮的。然而,年少的我,卻怎么也不能理解,為什麼付出最多的勞動,卻總是不能得到最好的回報呢?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這個簡單,而又很少有人說破的道理:人無貴賤,勞動卻有高低,對社會的貢獻有大小,因而回報也是不等的,所以,只要在社會上還有分工,就會有貧富,就會有不平等。然而,我們對土地的感情,卻不能因此而疏遠。不要忘了哺育了我們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用最苦的勞動,換來我們不再最苦的明天的父輩們。我們有責任回報他們,那就讓我們為為社會多盡一份責任,讓我們的土地上,依舊勞動著的農人的苦更少一點。

※本文作者:子瓜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