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中彩夢

那天,哥哥悶悶不樂地找到我,向我說起父親最近迷戀上了買彩票。終日苦苦研究、推測中獎號碼,達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每月的工資也大部分都貢獻給福利事業了。抱怨我只顧忙著工作、掙錢,也不知回家看看。
我知道那種彩票,自己也曾經迷在其中。最後終於發覺那只不過是個遙遠的夢,猶如美麗的肥皂泡,神秘的海市蜃樓,其難度不亞於天上掉餡餅。於是,便果斷地放棄了。父親在我的印象中是個理性睿智、信念堅定的人,怎么可能迷上買彩票?
“媽媽經常偷偷地哭,夜裡還隱隱約約聽到他們小聲地爭吵……”哥的話一下子激怒了我,我可以接受父親莫名的變化,也不在乎他工資的去向,但卻不允許因此傷害到母親。母親為了我們兄妹三人受盡生活的磨難,過度地勞累早早地壓垮了她的身體,才五十出頭卻已不能行動自如。走起路如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勉強顧得了自己,卻還硬撐著扛起一家老少的一日三餐。我不允許任何人再讓她傷心,掉一滴眼淚,既使是我深愛的父親。
第二天,我早早地回家去“興師問罪”,帶著一身怒氣,我徑直衝進父親的書房。
這裡曾經是父親伏案寫作的“聖地”,是我們兄妹三人引以為豪的“禁地”。小時候我們常常從視窗偷看父親時而緊鎖眉頭,時而奮筆疾書,時而踱來踱去,時而駐足深思,時而微笑點頭。然後我們接到的是一張張來自四面八方的匯款單、一本本獲獎證書。後來父親逐漸讓我進入書房幫他譽寫稿件,我也因此受到了薰陶,把我領入了一個神奇的文學世界,我的悟性、靈氣也在這兒自由地滋長……
可如今,牆上赫然入目的是父親自繪的中獎號碼走勢圖,占滿了整整一面牆,那么壯觀,那么刺眼,肆意地擠滿我的眼睛,如此放肆地向我挑釁著!父親正伏案燃煙而思,我不等他轉身就開始“聲討”,指責父親不該在頤養天年之時迷上買彩票,拿著錢打水漂,做白日夢,不記得當時說了多少傷害父女感情的話,只記得父親臉上漸漸僵住的笑容,被我激起的怒火迅速地蔓延著……終於父親揚起的巴掌似乎要抽向我,卻在半空中頓了頓,狠狠地擊向桌面,憤憤地吼道:給我滾!我怔了一下,淚如泉湧,甩門而去……
晚上,當母親的電話響起時,我依然深深地怨恨著父親。母親幽幽地聲音無奈地講述了父親的突變:父親被人以“莫須有”的罪名免職,可憐他一生榮譽無數,證書如山,閒賦在家時才發覺自己的兒女們仍然過著那種餓不死、撐不著的生活,富貴不足,貧困有餘。慨嘆之餘,就想到了這所謂的“捷徑”,希望能給兒女們贏得意想不到的財富……。母親後來又說些什麼,我記不清了,也聽不進去了,淚水早已濕了話機,滿腦子都是父親的身影……
父親老了,我心目中的那個有著太陽的光輝、松柏的堅忍、雄鷹的氣魄的男人已經漸漸遠去了。那個曾經讓少女時代的我引以為豪的男人呵,曾經多少次暗自許諾過非如此男兒不嫁的男人呵,如今已不再偉岸英姿,生活的艱辛和滄桑毫不留情地刻印在他的臉上,黑黑的鋦油膏也掩蓋不住的白髮,略顯佝僂的身影……
當我訥訥地再次站在父親面前時,父親早已釋懷了。那天,我們父女倆聊了很久,有工作,家庭,文學,還有彩票。
就在那一天,我發現自己真的長大了,而父親也似乎卻更像一個孩子了,他用新的方式詮釋著對兒女的愛,而我也找到了新的方式來傳遞對他深深的愛。
 父親的中彩夢,我懂!

※本文作者:風中的一粒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