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秋天之美,美在秋實之美、充足之美。
家鄉的秋天是充實富足的。20世紀70年代中國老百姓普遍缺衣少食。我們渭北地區也不例外。每年到農曆二、三月份,勞力少、拖累大的家庭去年的存糧已吃完,今年的新糧還沒下來,這時連野菜都沒長出來。為了活命,只好出去要飯。每天都有五、六個要飯的拖著他長長的哀求聲敲我們家的門栓。要么是個老婆婆、要么是10歲左右的小孩。雖然我家糧食也不富裕,但因為父親是教師,好歹餓不著。每次母親都會拿幾個饃或從並不充足的麵缸里舀一碗麵給他們。
但是到秋天,再貧苦的農民也不會餓肚子。
金秋九月,收穫的季節,成堆的玉米堆在田間地頭。生產隊按人頭分玉米。人們拉著架子車,車裡裹著麻袋,三三倆倆,吵吵攘攘的去地里分玉米。比起平日裡人們的斤斤計較,人們似乎大度了許多。分玉米時秤低了點也不在乎,別人從自家的玉米堆里拿幾個鮮嫩玉米也不往心裡去。因為他們的心同秋天一樣,歷盡了春的播種、夏的澆灌,他們現在收穫的是各樣沉甸甸的果實。孩子們這時是最高興的。只見他們在丘陵似的玉米堆上爬上爬下,舉著玉米桿你追我趕。末了,幾個人抱成一團,滾落在玉米堆上、玉米桔桿上。大人們也一反常日的橫鼻子瞪眼,只是看著自已的孩子,說一句:“小心摔著了!”聲音里充滿了滿足和愉悅。
“分完玉米的社員,到十八畝地分柿子。”十八畝地是我們生產隊最大的柿子園。生產隊會計話音未落,小孩們像炸了鍋,迅速從玉米堆上、玉米桔桿堆里、父母親身旁,迅速集中,像一股洪流,喊著、叫著、跳著、鬧著,朝十八畝地奔去。
柿子是家鄉秋天最美的果實。
我們家鄉陝西富平的柿子,全國有名,其中,尤以我們莊裡的為最。名曰水晶柿子。每個柿子一般都有半斤重左右。每到初秋之時,成熟了的火一般紅的柿子在綠葉之間眨叭著眼睛,等著人們去採摘。深秋之際,遠遠望去,層林盡染,萬樹紅遍,柿子樹像一把火炬,立於秋意蕭殺的千畝原野之中。給秋意蕭殺的原野平添幾份妖嬈。其壯觀一點不輸于楓樹的紅葉。
小孩們到十八畝地後,直奔柿子樹。我們那時的柿子樹,二、三個大人都合抱不過來,枝杈繁茂,樹葉森森。樹冠很大,方園大概有二十米左右。只是在1985年人民公社解體,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時,生長了幾十年的柿子樹、曾給我們帶來無窮快樂和記憶的柿子樹,分給個人,被砍倒做成了案板和架子車轅。我們家現在還有用柿子樹做成的案板。每次回陝西老家,靜靜躺在我家廚房的這副案板都會引起我對柿子樹的美好回憶。
柿子富含單寧,如直接生吃,會很澀。如果用生石灰水浸泡24小時,除去柿子的澀味,吃時甜甜脆脆,其味似芒果、甜脆似蘋果。不但可以解饞,而且還可以果腹。70年代時,1角錢可以買5、6個,有時趕巧仲秋之際出差回家,特上街找柿子買,轉遍整條街道,也找不到柿子的蹤影。這時,總覺的家鄉的秋天少了點什麼。因為在我的記憶里,家鄉的秋天是火紅的柿子樹盡染整個田野,是滿村飄蕩的柿子的香味。
柿子最買錢和能長久保存的是將柿子做成柿餅。在我們那,柿餅現在已買到了每斤5、6元,且供不應求。現在人們順應商品大潮,給起了一個洋名叫“合兒餅”,這名字既不能讓人浮想聯翩、產生食慾,更不能讓人與火紅的柿子聯繫起來,似品酒品出個蒼蠅的感覺。不知是那個高人給起了一個這樣的破名子,糟蹋了我們的好東西,更作踐了我們陝西深厚的文化。柿餅製作並不複雜,關鍵是順天時、迎地利。首先是選取個大無疤有杷的柿子,鏇去皮。用細麻繩一個個系了杷,似糖糊蘆狀,爾後選家裡朝南通風之處,懸於屋檐的椽上,經秋高氣爽,歷瑟瑟秋風、綿綿秋雨,再經深秋及初冬的霜殺,待柿子上面結起一層白霜,便可收起,進入下一步的製作。霜其實是柿子裡的糖份滲出與霜凝結而成。每年深秋,掛在牆上晾曬的火紅辣椒和掛在屋檐椽上的柿子,構成了我們富平農家一道火紅及殷實的風景線。
※本文作者:曹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