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前街是我們這個小城的一條老街。“羅麥”是老街上的一家蛋糕房。
羅麥的老闆是個台灣人。
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我們這裡還很少台灣人的時候,他就在那裡開店了。
那時候在這種小生意上還很少有人搞會員制,他卻搞了,一個很簡單的理由就會給你一張會員卡,你就可以享受八折待遇,還可以電話預訂。當然,他的東西和別家比口味是好一點點,價錢也是貴一點點,不過打折下來可能還會便宜一點點,還有就是他從不賣過期的東西,他經常會告訴你今天做的已經賣完了,而剩貨已經扔掉了,你明天來買新鮮的吧。這也許是他的一個策略,我不清楚。不過這樣倒是吸引了很多回頭客。
還有就是他到晚上九點必定給自己放工,即使人還在店裡,他也會告訴你:“我們打烊了。”“我們”是誰,我不得而知,因為我從來只看見他一個人。平時,除了看見他在透明的工作間裡做麵包和蛋糕,就只見他拿一本書坐在收銀台那裡靜靜的看了。有客人,他做生意;沒客人,他好象永遠都在看書。所以有時侯我倒覺得他不象商人,象個文學青年,而到了夏天,這個文學青年的頭上,還會莫名其妙的多出一頂棒球帽來,雖然我們這裡從來還沒有打棒球的地方。
他就這樣平平靜靜的在這裡開著一家叫做“羅麥”的蛋糕房。生意不好,也不壞。他對人不熱情,也不冷淡。誰也不知道他的過去,也沒有人關心他的未來。
他只是從海的那邊跑到這個小城裡來,好象就是為了開一家蛋糕房。
有一年的冬天,我的朋友曉峰不知道為了什麼一意孤行的辭了工作,不顧父母的反對,要去海南闖世界。我聽到訊息趕去送他已經是很晚了,路過羅麥,我想,買幾個麵包給他路上吃吧。不過我是很怕聽到“我們打烊了”那句話。
他還在燈下看書。我進門去,不等他說什麼,先把我的情況說了下。他抬起頭看了我一下,然後站起來問:“要什麼?”等到把我要的都裝好了,他才對我說:“今天給你五折。”然後象是對我說又象是自言自語:海南,很遠啊。。。
很遠的海南。是否觸動了他哪一根敏感的神經呢。很遠,有多遠。
那次之後我還是他的客人,他還是他的老闆。至多有時候會笑笑打個招呼,僅此而已。
春去秋來,也已經好幾個年頭,象他這樣的蛋糕房,我們這裡也已經有很多。而那個文學青年的頭上,也開始有了星星白髮,成了文學中年了。唯一變化的,是他雇了一個小妹做幫工,而他自己,還是那么安安靜靜的看書。
前一陣我去買蛋糕,為一點小事和小妹爭執了一下,他聞聲過來了。我倒有點不好意思:“一點小事,我的情緒也不太好。。。”他十分理解的笑笑:“人不是永遠都會好心情的。。。”
在他的眼睛裡閃動的,是十幾年不變的寧靜。
2006.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