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家在九溪鄉圍坪村,那是一個偏僻的小山村,條件艱苦,交通閉塞,唯一的寶貴資源就是山,山上栽滿了樹,有杉樹、松樹、楊樹,還有許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樹。小時候,一到暑假,我就和表兄妹們一起結伴去外婆家玩。我們玩得最多的就是爬山,我們爬遍了外婆村裡的每一座山。在山上鬆軟的草地上,我們捉迷藏、打杉樹刺、摘野花。玩累了,就以山為床,以樹為被,躺在山上睡覺,那種感覺現在回想起來還意猶未盡。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深深地喜歡上了山。
記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外婆特別喜歡種樹、種花。她是一個閒不住的人,每天都在忙忙碌碌。除了種植自己的田土外,她還經常義務植樹,山坡上、田邊到處都有她種下的樹。村里開展植樹活動,最熱心、參加時間最長、種樹最多的準是她。她還在自己屋的四周栽上花、樹,一有時間,就侍弄那些花、樹。一到夏天,所有的樹都長得青枝綠葉,所有的花兒爭相開放,爭奇鬥豔,有美人蕉、指甲花、蘭草花、牽牛花等,將她家裝飾得像一個大花園,吸引周圍的人前去她家串門、納涼。
外婆屋後有一座小山,原是一座荒山,無人管理。80年代末期,村幹部見外婆十分喜歡種樹種花,就將這座山承包給了外婆,並承諾山上的收益全歸她。這下可喜壞了外婆,她原來就十分喜歡種樹,只是苦於沒有栽種的地方,這下好了,有了山,她有用武之地了。於是,她不顧天晴下雨,每天都背著一把鋤頭在山上鋤草、挖地,開墾荒山。經過近半年艱辛的勞作,她不僅將荒山全部挖了一遍,而且從別處弄來許多樹苗,全部栽在了荒山上。
在外婆的精心護理下,樹一天天長大了,樹幹粗壯、枝青葉綠,使得整座山鬱鬱蔥蔥,一眼望上去,滿目蒼翠。外婆喜不自禁,她往山上跑得更勤了,天天背著把鋤頭向山上跑,給樹松松根、鋤鋤草,還在有些空隙里栽上了菜。她把這些樹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已經離不開他們了。就是姨媽她們想接她去住幾天,她都不願去。自打承包了這座山後,外婆就很少踏進自己兒女的家。
後來,在長沙工作的大舅生了兒子,想接外婆去照顧孩子。外婆本不想去,可是孩子沒有人帶,請保姆又不放心,於是外婆只得舍下這座山,去城裡幫大舅照顧孩子。臨走前,她千叮嚀萬囑咐,叫外公一定要好好照看好這片山,千萬不能讓人將樹偷了去。
外婆走後沒多久,外公因生病被姨媽接去治病。村裡有幾個人早就對外婆的這片山虎視眈眈,於是趁著家裡沒人,就來到山上偷樹,一共偷走了200多根樹。等外公從姨媽家回來的時候,發現樹被偷了去,他不敢告訴外婆,可是一想紙終究包不住火,外婆遲早會知道的。於是他只得硬著頭皮打電話告訴外婆。外婆一接到電話,就在電話里哭開了:我的樹啊……那腔調,比失去兒女還傷心。
外婆要回來重新栽樹,大舅起先沒同意,可是外婆成天惦記著家裡的山,照顧孫子也沒有以前盡心了。大舅沒辦法,和舅媽商量之後,只得讓外婆回來。外婆不顧自己已經年邁,又背起鋤頭將那些被偷去樹的地方重新栽上了樹。這之後,她再也沒有離開過家。
幾年過去了,小樹苗在年邁的外婆的護理下,又長成了大樹。可是歲月不饒人,隨著外婆年紀的增大,加上終日操勞,病魔悄悄盯上了她,她得了肝癌。拖了兩年後,在她73歲那年,病情急轉直下,再無他法治療,她不得不離開她深愛多年的樹了。在她即將離別人世的時候,她留下了遺願:要將她葬在屋後山上的最高處,她要繼續看著這些樹長大、長成材,她還要後代子孫一定要照看好這座山、這些樹。她說這些都是寶貴的財富。外婆彌留之際,只有姨媽和母親在她身旁。姨媽聽到後,當即哭出聲來:我的娘呃,你牽掛樹比牽掛兒還狠些呃,我們作兒的還比不上一棵樹呃。
※本文作者:木子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