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味道

有一段時間,不知是哪裡的線路出了故障,小區里總是在夜晚停電,面對著城市斑斕的燈光,屋裡的那盞小小的燭火愈發地顯現出它的朦朧和嬌小來,在那一段日子,家裡時常地備有一些白色的蠟燭,用來應付停電。

蠟燭昏暗的光將屋裡的一切,包括人影籠罩在一種特別的氣氛里,它柔軟地將我與城市的喧囂和華麗分離開來,裊裊升騰起來的煙霧,帶著一種久違的焦糊味鑽進我們的鼻孔,長久以來,我對城市夜晚明亮的燈光懷有的溺愛,在不知不覺中,在這樣的亮度匱乏里漸漸有了鬆弛,隨著燭光的跳動,思緒也開始飄忽起來。

當然,我想到的是童年。

正月里,十五將至,母親早早地就將一個燈籠糊好了,我的燈籠是父親用細鐵絲紮成無數個六邊形圍繞而成,底座特意用一塊薄鐵皮細心的鑲好,在底座的中央,父親還特意釘了一枚極小的鐵釘,以便插蠟燭之用。母親會用彩色的縐紋紙細心地糊好燈籠的每一個面,糊好後的燈籠花花綠綠,五顏六色,用一根小竹棍挑著,放在柜子上。待十五元宵節在我們的熱切期盼下姍姍而至時,我們更是急切地期待著天黑,快快地拔拉完碗裡的元宵,就一手提起燈籠,讓母親幫忙在紙燈籠里插上一小截蠟燭,點亮後,迫不及待而又倍加小心地衝出了家門。

小巷裡、街道上早已有小夥伴們提著個自的燈籠晃悠,童年時代物質的匱乏,並不是每一個孩子都能擁有這樣一件簡單的小紙燈籠,擁有燈籠的孩子自然是無比興奮和驕傲,常常地提著燈籠一出現,就會擁上來三四個孩子,平日裡關係好的夥伴會爭相地上前幫忙護著燭光,以免讓冬日的風吹熄它,大家就如同護送著寶貝一般地嘰嘰喳喳,謹小慎微,相擁相偎,若是哪個孩子不小心碰撞一下,就會遭到同伴的呵責。

漸漸地,街頭的燈籠多了起來,仿佛天上的星星,明亮,耀目。那時,街道上的路燈還很少,碰到鄰居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我們就會提著手裡的紙燈籠,迎上去,給他們照著亮,一直把他們送到家門口,在大人們的誇讚聲里,每一個孩子的快樂都是相同而極富表現力的。

冬日的寒冷在紙燈籠的輕輕搖晃里變得溫暖如春……

有時,也會因為不留神,或是風大,或是其他孩子的搗亂,燭火在燈籠里搖擺不停,“呼”一下,燈籠就在片刻間燃燒起來,火光映著旁邊一張張驚慌的尖叫和失望的小臉,待成了一片灰燼之後,才發現頭頂的月亮大而圓的樣子,似在撫慰著傷心的孩子。

在我的紙燈籠被燒之後的第二年,我擁有了第一隻從商店裡買來的紙燈籠,圓筒形,硬紙片作底,可以摺疊起來的粉紅色,上面繪滿蝴蝶的紙燈籠,因為這種燈籠很輕,點上蠟燭後極易燃燒,母親怕危險,索性還是每年給我換不同的紙糊燈籠。漸漸地,生活好轉起來,人們開始給孩子購買各式各樣放上電池,就能發出音樂聲和亮光的塑膠燈籠,紙糊的燈籠再拿出來,就很是有些拙劣和不好意思了,母親才不再給我糊燈籠,而從那以後,我也再沒提過燈籠,這樣一晃童年就過去了。

很多時候,我都在有意無意地回想童年,回想過去的日子,回想那些日子帶給我的種種滋味,才發現,童年遠不是我想像中的連貫的人和事,它就在這樣不經意間不知從哪個角落裡鑽了出來,它有時是放學回家路上那“嘭”的一聲巨響的爆米花,有時是盛夏時節手握五分硬幣的白糖冰棍,有時是為小人魚的執著的哭泣,有時是夥伴間的快樂和憂傷,有時是咂巴著口水的守候與等待……

想到這些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是多么的幸福和快樂,它們如同陽光,如同和風,如同細雨,帶著不同的味道,細小而平靜的跟隨著我,沒有讓我歷經過多的起落,擁有和獲得都那么自然,卻讓我時刻地感受著這種溫暖,這象面前微弱的燭光,而這種細微的溫暖飄忽在龐大的生活里,卻能強烈地被感動,這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情。

※本文作者:漣漪.z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