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片寫孤獨的處境。開篇三句便勾勒出一個夜霧淒迷、月色昏黃的畫面。霧氣的濃重是從遮蔽樓台這一點上烘托出來的。“霧失樓台”的“失”字用得生動,因為整個空間布滿了濃霧,所以在作者眼中,樓台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月迷津渡”與首句兩兩相對,十分工整;同時,它又是首句的補充。霧,遮住了樓台,當然也遮住了行船的渡口。“ 迷”,指月亮迷失了方向。每天,當明月東升之後,它總是照射在樓台之頂,輝映於渡口之上,然而,此刻,由於大霧茫茫,不僅吞失了樓台,連往日那熟悉的“津渡”也不知去向。一個“迷”字的出現,仿佛連月亮也有了人的情感。當然,作者矚目之所在,並非眼前的“樓台”與“津渡”,而在於那長期索繫於作者心頭的“桃源”。所以第三句便明確點出:“桃源望斷無尋處”。
詞中的“桃源”,曾有不同的解釋。有解作劉晨、阮肇天台山逢仙女的桃源者,此解似太牽強。這裡仍以解為陶淵明《桃花源記》中的桃源為妥。一是,桃花源在湖南武陵(今桃源縣),作者貶往郴州,雖與桃花源相隔甚遠,但作者來到湖南,自然要聯想到《桃花源記》中的桃源。二是,桃源在古詩詞中,不僅是避亂隱居的處所,而且也是大多數有理想、有抱負的知識分子理想寄託之所在。所以,這第三句寫的既是現實中的桃源縣,又是寫作者的理想。
然而,即使作者望穿雙眼,“桃源”仍無處可尋。以上三句,形象地反映出作者屢遭貶滴之後的極度灰心失望的情緒。有了這樣的一種情緒,作者的悽苦心情已經可想而知了。然而,更有甚者。作者此時獨處“孤館”,並且遭受著“春寒”的襲擊,耳之所聽者,“鵑聲”,目之所見者,“斜陽” 。本來“霧失樓台”,“桃源望斷”就已使作者生愁,悽苦難耐,又怎忍受得了“孤館”、“春寒”、“鵑聲”、“斜陽”的交叉襲擊呢!作者於此,禁不住驚呼:“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了。
“可堪”二字是感情的直接抒發。“閉”字準確生動、含有多層意思。一是襯托荒涼而又寂寞的環境,說明作者於此幾乎斷絕與人的來往,故“門雖設而長關”;二是逃避襲人的“春寒”,閉戶不出;三是妄圖藉此阻止進入耳鼓的杜鵑的哀啼;四是妄圖阻擋映入眼帘的落山的夕陽。“鵑聲”、“斜陽”在古詩詞中都是引起鄉愁的客觀事物。崔顥《黃鶴樓》:“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由於杜鵑的啼聲,似在說:“不如歸去,不如歸去!”所以張炎《高陽台》中有“莫開簾,怕見飛花,怕聽啼鵑”這樣的詞句。正因為如此,作者才產生了把耳聞目見一概拒之於門外的情感。這是由“不堪”忍受而產生的怨恨。
下片寫被貶謫的不滿心情。“驛奇梅花”三句承“閉”字加以展開。“閉”在“孤館”之中的情況又如何呢?一般說來,有了“梅花”和“尺素”這樣的禮物和音信,似可略慰遠謫他鄉的客子之心了,然而事與願違,這一切反而加重了孤寂怨恨之情。“砌成此根無重數”便是發自作者內心的最強音。“砌”字新穎、生動而有力。有此一“砌”字,於是那一封封書信、一束束梅花,便仿佛變成一塊塊磚頭,層層壘起,甚至發展到“無重數”這一極限。作者心情的沉重是可想而知了。
那么,這“恨”字的內容是什麼呢?作者沒有直說。這正是秦觀詞婉轉含蓄之所在。不過,從這首詞的正面描寫與側面烘托,從上、下片用意深微的收結來看,仍可體味出作者的甘苦用心。“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便是即景生情,寓情於景的警句。表面看,這兩句似在寫遠望思鄉之情,不過表現出一種羈旅相思之情而已。
實際上,“郴江”離開了“郴山”,並非簡單地比喻人的分別,聯繫秦觀政治上的不幸遭遇,這兩句是有深刻的含義的。這就是,按作者的志願,本該在朝廷里為國家做一番有益的事業,猶如“郴江”緊緊圍繞“郴山”鏇轉一般。然而,如今卻不知為什麼被貶到這荒遠地區,就象眼前的“郴江”一樣,離開了它日夜索繞的“郴山”,竟然匆促地向瀟湘涌流而去。這裡反問的是怎么郴江也耐不住寂寞而繞道流至瀟湘去了呢?以體現作者心中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