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爾抒情詩(9)

夢遊

夢,走近我,對我注望!
讓我騎著你神奇的翅膀
穿夜幕共游萬千心扉,
快快活活溶入翌日的朝暉。
喔,一對新人偎臥在花榻上,
面對面足纏足睡得多香,
夢中眼角為何沁溢淚水?
莫非離歌哀切唱得心兒破碎?
突然驚醒,四肢瑟瑟發抖,
更加用力將心愛摟在胸口,
花一樣溫柔的心仍然惶恐,
陽光的撫慰下方綻露笑容。
靜坐兩心的綠蔭里,施展
法術,我欲剷除分離的隱患。

 

神聖的愛情

莫碰它,莫碰它,你走開!
莫以不潔的撫摸使之焦黃。
看,它正越來越枯衰,
你情慾的喘息里流泄砒霜。
你不知心莖舉托的花蕾
棄於泥潭便不再吐艷?
你不知人世之海無邊無際?
你不知生活之路黑暗瀰漫?
你的北斗星升空過於快速,
愛花開放只憑神衹憐憫。
如今誰甘願誤入歧途?
誰忍心將愛花肆意蹂躪?
倘若撲滅光芒四射的華燈,
心愛之命必定斷送你手中。

 

嫣笑

身居異國,依舊莫名其妙
時時懷想她迷人的嫣笑。
不知夕陽何時墜落西山,
不知海濤何時停止咆哮。
纖巧的唇上漾出的笑顏
頗似世界岑寂的邊地
瑪達毗花樹的嫩枝與
新葉遮掩的未綻的花瓣。
朝暮汩汩流淌的淚水
製造讓人愛撫的機會。
誰不遠萬里把嫣笑接來,
教追慕的他人落個單相思?
嫣笑何時能不顧生死
雋永我淳樸一吻的異彩?

 

豐乳

這兒有聖潔的蘇梅魯山脈——
神仙遊樂的輝煌福地。
貞女高聳的乳房以仙境的光彩
耀亮了黎民百姓的碌碌凡世。
這兒清晨升起稚嫩的太陽,
日暮垂落的夕陽精疲力盡。
兩座渾圓淨化的山峰上,
夜裡仙人睜著放光的雙目。
溫情的永恆之泉涌流甘露
自古滋潤世界乾裂的嘴唇。
人世無限而無奈的依怙,
徘徊於大地歡樂的夢境。
凡世有令人神往的天堂,
幼神愛吻芸芸眾生的故鄉。
 
短暫的相會

從天涯海角飄來兩朵彩雲,
無人知曉究竟是來自何方。
突然中止遨遊,駐足天心,
初四的月光下含情地對望,
微光里依稀覺得昔日相識。
記起綠色海島,霧繞的山巒,
黃昏的海濱一度過從甚密。
面對面卻懷天各一方的離愁,
正欲交合,因乍遇又害羞。
交匯的視線上高懸一彎新月,
笑的羞澀妨礙親吻的密切;
春夢的綢繆將倦眼緊緊連結。
敘罷韻事,驀聞青曦的足音,
無語作別,身帶摩挲的溫存。

 

青春的夢幻

我青春的夢幻覆蓋廣渺的蒼穹。
麗人的觸摸如落我身上的花瓣,
多少情女的嬌喘儲積我的心中,
激情啊你為何在那裡颳起南風?
春天的花林里玫瑰為何俯首垂眼?
人間所有的情人面頰上的羞紅,
仿佛化作玫瑰花聚集在我面前。
每夜入睡總覺有人偎在身旁,
如奇妙的夢,我一醒倏忽離去。
仿佛有人用羅裙盛來浴我的霞光,
萬千足鐲的叮咚迴蕩在花林里,
帕古爾花枝上盛開我芬芳的戀情。
誰使我如醉似痴仰望虛茫的天庭?
天國的仙娥優哩婆濕正對我俯視?
 

 


雨天

烈日沉入濃密的溟暗,
霹靂轟穿黢黑的雲團,
天降滂沱大雨,伸手不見五指,
此時最易傾吐思戀。
四下里杳無人跡,
無人來竊聽情語。
你我許久相望,一樣的黯然神傷,
無休止的暴雨
仿佛已把人影刷洗。
  社會、家庭,市井的喧呼
霎時間化為虛無,
  只剩下兩對眼睛吸吮彼此的柔情,
  只剩下息息相通的靈府,
其餘的溶入雨幕。
愛的表白不傷耳朵,
心中不存絲毫惶惑。
 欲吐的情義慢慢融入眼淚,
滴落在狂風驟雨里。
兩顆心又繞一層情絲。
卸下久壓心頭的重荷
對誰會有什麼惡果!
 斯拉萬月的雨天假若在深宅花園,
早已將真情訴說,
對此誰能橫加指責!
儘管此後十二個月
非議、譏嘲不會停歇,
  甚至遇到無理阻撓,再增幾分煩惱,
但飛短流長終將自滅。
轉眼又過十二個月。
夜風一陣緊似一陣,
電光不時耀亮烏雲,
  熾熱、執著的愛情多年深藏心中。
天黑雨急的時分
才捧出純潔的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