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爾抒情詩(1)


應邀在場的觀眾歡笑、嘩喧。
年幼的我天性靦腆,
默忍侷促的折磨,虛度了黃昏。
記不清她給了我什麼禮品,
只見她步履輕捷,忙忙碌碌,
褐色下擺繞著她曼舞。
乜視那夕暉是何等笨拙,
被她的金鐲牢牢拘鎖。
聽著她輕柔的叮嚀,
我迴轉臥室就寢,
時至午夜,心窩猶迴蕩著她的話音。
漸漸地
彼此間有了不拘禮節的熟悉。
她的乳名隨後
流出了我的口。
疑慮煙消雲散,
玩笑中進行著閒談。
有時,縝密的惡作劇
招致佯裝的生氣;
有時,辛辣的嘲弄,刻薄的言詞
擲給對方數日的憂鬱;
有時,無根據的指責
犯下可愛的爽過;
有時,見她不用心梳妝,頭髮蓬亂,
忙於烹飪,不感到羞慚。
她那女性聰慧的強烈的驕矜
每每譏誚我男性固有的愚蠢。
有一回她說:“我會看手相。”
說罷細細端詳我的手掌。
驚異地說:“你的稟性未打上愛的印記。”
我悵然,良久無語。
她不知觸摩的真正獎賞
駁斥了謬誤,證明了責怪的荒唐。
然而,始終難以剷除
不得心心相印的愁苦。
彬彬有禮的距離從未凋萎,
靠近只讓人品嘗靠不近的無窮苦味。
哀樂交匯的時日
伴殘陽在西山墜逝。
春天空清澈的蔚藍膠凝,
秋日的朗晴
在金黃的稻穗上吹響安息的嗩吶,
載貨的人生之舟在虛無的夢河緩慢進發。

期望

 

由於你我團圓在即,
懷裡摟著世界的夜闌興奮不眠,
一抹高歌的曙色推開東方的暗窗。
由於你我團圓在即,
天空布滿明媚的陽光,
平野上處處飄蕩著花香。
團圓的希望之舟
在無始的歲月之河上飄流。
世世代代的花卉
裝滿迎親的花籃。
由於你我團圓在即,
宇宙間我的心靈
永遠是自定終身的新娘打扮。

 


愛情的珍寶

 

喔,愛情的珍寶,
你將再現而暫時消失。
喔,愛情的珍寶,
我將重新獲得你而暫時失掉你。
你不屬於我的坎坷,
你屬於我的永恆。
你浸在“瞬息”的長河中,
我尋找你膽戰心驚。
你沒有極終,
但你裝扮成“虛無”,
隱藏了真實形體。
喔,用你的暢笑
揩乾我離愁的淚水!

 


愛夢破了無法重做

 

心神迷戀艷姿的歲月,
夢魂縈繞情人的歲月,
已經溶入歷史。
而今恬靜的嚮往
開在心空的葉盤上。
一抹柔光
照潔我的生活。
青春甜蜜、燦爛的愛夢
破了無法重做。
然而難以忘懷的女神
畫的一幅幅初戀
仍在心裡
染綠我回憶的荒原。
女神似一綹芳香
消失於瞬息,
恰如春日晚夢
醒來痕跡不見。
勞頓的暮年之流上,
沒有、再沒有晨光延展。

 

來去

 

愛情曾經來臨,
腳步兒那么輕,
像一個縹緲的夢,
我未給它落坐的交椅。
當愛情啟門離去,
我聽見了響聲,
急轉身呼叫著奔尋。
那五體無形的夢,
消逝在暮藹中,
悠遠的路上
它擎舉的華燈,
望去是殷紅的蜃景。
寂園1940.4

 

愛神焚燒之前

 

你曾有形體巡行天地,
焚燒後無形的愛神!
香風吹拂花輦上的旌旗,
女郎叩拜,伏身路塵。
無憂花、夾竹桃、金色花從錦囊掏出,
少男少女撒在你過往的道上——
芳香如淳醴溢出帕古爾花簇,
心中放射旭日的光芒。
黃昏,處子們匯集你肅靜的廟宇,
小心謹慎點燃燈燭,
悄悄以花苞製作箭矢,
裝滿你罄空的箭壺。
丹墀上坐著少年詩人,
用琵琶入迷地彈唱,
成雙的麋鹿,作對的虎群
怯生生諦聽窺望。
你含笑收拾弩弓,痴情慌亂的嬌媛
哀求著匍匐你足旁。
出於好奇偷竊你五支花箭,
興奮不已,撫弄玩賞。
綠草如茵透散溫馨,
你筋疲力盡,沉入睡鄉。
嬌娥含羞搖醒你煞費苦心,
足上的鈴兒響叮噹。
林徑上走來頭頂水罐的情人。
暗處你猛射一支花箭,
水罐墜入朱木那河,略一失神,
她神色驚慌左顧右盼。
你掉花舟上前,開懷大笑。
姑娘省悟,面頰緋紅,
下河潑水,裝做氣惱,
咯咯笑起來,見你發窘。
皓月復高懸,夜色何迷人,
素馨花蕾今又綴滿高枝,
南風吹醉了河濱,
少女在樹下梳理髮絲。
寂靜的岸邊情人遙相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