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軌簡介

劉仁軌

劉仁軌(601—685.3.2),字正則,汴州尉氏(今河南尉氏)人,唐朝大臣、著名軍事將領、海軍統帥。

劉仁軌出身於隋末的平民之家,由於隋煬帝楊廣統治殘暴,驕奢荒淫,連年大興土木,並且不斷對外用兵,繁重的徭役、兵役使得田地荒蕪,民不聊生。在這種環境裡,劉仁軌自幼便過著清貧的生活。雖然生活條件很艱苦,但劉仁軌卻能夠“恭謹好學”(《舊唐書·劉仁軌列傳》)。從隋大業七年(611年)起,各地相繼爆發了大規模的農民起義。戰亂使劉仁軌無法正常謀生,很多時候都是清閒在家中。但劉並沒有將這些寶貴的時間浪費,而是依舊專心學習,“每行坐所在,輒書空地,由是博涉文史。”(《舊唐書·劉仁軌列傳》)

唐高祖武德初年,河南道大使、管國公任瑰將曾上表論事,劉仁軌見到草稿後,便提筆改了幾個字,使所奏表章煥然一新。任瑰見到表章後,驚異不已,立即將劉仁軌補息州(今河南息縣)參軍。不久,又轉任陳倉(今陝西寶雞市東)尉。

劉仁軌到任後,很長時間都默默無聞,直到唐太宗貞觀十四年(640年)十月,才因為一件事情為人所知。當時陳倉折衝都尉魯寧自恃品秩高,豪縱無禮,無人能止。劉仁軌對其好言相勸,令其不可再犯。可魯寧不但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劉仁軌遂將其投入獄中。魯寧在獄中不期悔改,對劉仁軌橫加謾罵。劉仁軌一怒之下將魯寧亂杖打死。岐州(治雍縣,今陝西鳳翔)官員見狀,急忙上報朝廷。唐太宗李世民聞知此事,大怒不已,但還是有點不明白:“是何縣尉,輒殺吾折衝!”(《舊唐書·劉仁軌列傳》)於是將劉仁軌押至長安,當面質問。面對唐太宗劉仁軌毫無畏懼,神色自若地說:“魯寧對臣百姓辱臣如此,臣實忿而殺之。”時魏徵在唐太宗身旁,見劉仁軌處事剛正,便對唐太宗說:“陛下知隋之所以亡乎?”“隋末,百姓強而陵官吏,如魯寧之比是也。”(《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九十五》)唐太宗聞後,轉怒為喜,遂提升劉仁軌為櫟陽(今陝西臨潼北)縣丞。

隨後,唐太宗要去同州(治今陝西大荔)狩獵,劉仁軌上書進言道:“臣聞屋漏在上,知之者在下;愚夫之計,擇之者聖人。是以周王詢於芻蕘,殷後謀於板築,故得享國彌久,傳祚無疆,功宣清廟,慶流後葉。伏惟陛下天性仁愛,躬親節儉,朝夕克念,百姓為心,一物失所,納隍軫慮。臣伏聞大駕欲幸同州教習,臣伏知四時搜狩,前王恆典,事有沿革,未必因循。今年甘雨應時,秋稼極盛,玄黃亘野,十分才收一二;盡力刈獲,月半猶未訖功;貧家無力,禾下始擬種麥。直據尋常科喚,田家已有所妨。今既供承獵事,兼之修理橋道,縱大簡略,動費一二萬工,百姓收斂,實為狼狽。臣願陛下少留萬乘之恩,垂聽一介之言,退近旬日,收刈總了,則人盡暇豫,家得康寧。輿輪徐動,公私交泰。”唐太宗被劉仁軌的奏書所感動,並降璽書表彰了劉仁軌,書中說:“卿職任雖卑,竭誠奉國,所陳之事,朕甚嘉之。”(《舊唐書·劉仁軌列傳》)

不久,劉仁軌任新安(治新安,今屬河南)令,後累遷給事中。

唐高宗顯慶元年(656年)八月,李義府恃寵用事,慫恿屬下大理寺丞畢正義將罪婦淳于釋放,欲納為妾。大理卿段寶玄發覺後,上告朝廷,唐高宗遂派劉仁軌前去查辦此事。李義府知劉仁軌風直不阿,為保全自己,將畢正義逼死。劉仁軌到後,秉公辦案,因此得罪了李義府,可惜沒有人證,最後沒有將李義府定罪。但李義府卻懷恨在心,顯慶四年(659年),李義府找機會將劉仁軌調出京城,任青州(治益都,今屬山東)刺史。

顯慶五年(660年),唐高宗為滅高麗,決定先攻下百濟(位朝鮮半島西南部),去其外援,然後再攻滅高麗。三月,唐高宗命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為神丘道行軍大總管,率水陸大軍10萬出兵百濟。八月,唐軍平定百濟,俘其國王及太子,在其地置熊津等五個都督府,並留郎將劉仁願鎮守百濟府城。十二月,唐高宗命李績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發兵高麗。劉仁軌則統領水軍,監督海運,負責後勤保障。當時的氣候不適宜出海,但在李義府的一再催促下,只得出海,結果遇遇大風,覆船,所部死傷嚴重。朝廷派監察御史袁異式審訊劉仁軌。這時,李義府暗示袁異式:“君能辦事,不憂無官。”所以袁異式在審問劉仁軌時便說:“君與朝廷何人為仇,宜早自為計。”而劉仁軌卻毫不屈服地說:“仁軌當官不職,國有常刑,公以法斃之,無所逃命。若使遽自引決以快仇人,竊所未甘!”(《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一》)袁異式於是結案上報朝廷,臨走時還親自上鎖,以防劉仁軌逃脫。案情上報後,李義府趁機落井下石,對唐高宗說:“不斬仁軌,無以謝百姓。”此時舍人源直心出面為劉仁軌說情,並說:“海風暴起,非人力所及。”(《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一》)唐高宗認為源直心言之有理,將劉仁軌免職,以白衣隨軍自效。

龍朔元年(661年)三月,唐命左衛中郎將王文度為熊津(今韓國公州)都督,安撫百濟餘眾,不巧王文度於渡海時死去。百濟僧人道琛及故將扶餘福信擁眾據周留城(今韓國扶安)抗唐,又派人前往倭國(今日本)迎回故王子扶餘豐,立其為國王。這時,倭國亦欲乘朝鮮半島三國內亂之時,保住在高麗半島上的勢力,緩和國內的政治危機,遂派阿曇比羅夫率日軍護送扶餘豐回到百濟。蘇定方歸國以後,道琛與扶餘福信引眾圍攻百濟府城,劉仁願遣使告急。唐高宗詔令劉仁軌為檢校帶方州刺史,領王文度部眾,從近道徵發新羅(位朝鮮半島東南部)兵以救援劉仁願。劉仁軌聽到這個訊息,非常高興,並說:“天將富貴此翁耳!”(《舊唐書·劉仁軌列傳》)於是選吉日而行。臨行前,劉仁軌發誓:“擬削平遼海,頒示國家正朔,使夷俗遵奉焉。”(《舊唐書·劉仁軌列傳》)

此次,是剛滿六十歲的劉仁軌第一次帶兵出征,鑒於沒有作戰經驗,所以劉仁軌治軍非常嚴明。劉仁軌率唐軍轉戰而前,所向無敵。道琛率百濟軍在熊津江(即今韓國錦江)口立兩道柵欄,抗拒唐軍。劉仁軌率部與新羅兵四面夾擊,大敗百濟軍,士卒爭入柵內,由於便橋狹窄,落水及被唐軍所殲達萬餘人。道琛連失兩柵,遂解除對劉仁願的包圍,退守任存城(在百濟西部任存山)。道琛自稱領軍將軍,福信自稱霜岑將軍,招兵買馬,其勢愈壯,對唐軍構成威脅。劉仁軌見所率唐軍兵少,便與劉仁願合兵一處,養兵蓄銳。

這時,高宗又詔新羅出兵,援助劉仁軌。新羅王遂遣將軍金欽率兵向百濟府進發。行經古泗(今韓國泗川),遭受福信部阻擊,金欽只得由葛嶺道(今韓國泗川縣與晉州縣之間)退回,由此不敢復出。不久,福信殺死道琛,兼併其眾,專制政柄,扶餘豐“但主祭而已”(《舊唐書·百濟傳》)。

龍朔二年(662年)二月,唐平壤道行軍總管蘇定方久攻平壤不克,又值大雪,遂解圍歸國。唐高宗也認為不宜再戰,便下詔書指示劉仁軌:“平壤軍回,一城不可獨固,宜拔就新羅,共其屯守。若金法敏藉卿等留鎮,宜且停彼;若其不須,即宜泛海還也。”(《舊唐書·劉仁軌列傳》)唐軍將士也皆欲西歸。劉仁軌客觀、細緻分析了敵我雙方的形勢,決定堅守百濟,伺機出擊。他說:“《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便國家、專之可也。況在滄海之外,密邇豺狼者哉!且人臣進思盡忠,有死無貳,公家之利,知無不為。主上欲吞滅高麗,先誅百濟,留兵鎮守,制其心腹。雖妖孽充斥,而備預甚嚴,宜礪戈秣馬,擊其不意。彼既無備,何攻不克?戰而有勝,士卒自安。然後分兵據險,開張形勢,飛表聞上,更請兵船。朝廷知其有成,必當出師命將,聲援才接,凶逆自殲。非直不棄成功,實亦永清海外。今平壤之軍既回,熊津又拔,則百濟餘燼,不日更興,高麗逋藪,何時可滅?且今以一城之地,居賊中心,如其失腳,即為亡虜。拔入新羅,又是坐客,脫不如意,悔不可追。況福信凶暴,殘虐過甚,余豐猜惑,外合內離,鴟張共處,勢必相害。唯宜堅守觀變,乘便取之,不可動也。”(《舊唐書·劉仁軌列傳》)眾將覺得劉仁軌說得有理,皆相從。

時扶餘豐與福信等也認為唐軍孤城無援,即將撤退,還遣使探問:“大使等何時西還,當遣相送。”(《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從此未加防備。劉仁軌、劉仁願知百濟防衛鬆弛,遂七月趁其鬆懈,率部突襲,相繼攻克支羅城(今韓國懷德)及尹城、大山、沙井等柵,殲敵及俘獲甚眾,分兵守之。福信等退守真峴城(今韓國鎮岑縣),憑藉該城臨江高險,又當衝要,嚴兵守衛。隨後不久,劉仁軌伺其稍懈,率新羅兵夜至城下,驅眾從四面攀草登城,天亮時占據真硯城,終於打通了從新羅運糧的道路。劉仁願遣使歸國報捷,同時請求派兵增援。此時,唐高宗已得知倭國出兵增援百濟,遂命熊津道行軍總管、右威衛將軍孫仁師發淄(州治今山東淄博西南)、青、萊(治益都,今屬山東)、海(治朐縣,今江蘇連雲港市西南)四州兵7000人開赴熊津。

福信等丟失真峴城後,處境日窘,又與扶餘豐之間的猜忌與日俱增。福信遂裝病不出,企圖趁扶餘豐前來問疾之時,伏兵殺之。不料此謀泄露,扶餘奉便帥親信襲殺福信,遣使分赴高麗、倭國,乞師援助。

龍朔三年(663年),倭國天智天皇以援助百濟為名,令倭將毛野稚子等傾舉國精銳27000餘人向新羅發起進攻,奪取了沙鼻歧,奴江二城,切斷了唐軍與新羅的聯繫。八月,唐高宗以連年用兵海東,百姓困於徵調,士卒死者甚眾,詔罷36州製造船艦,並遣司元太常伯(即戶部尚書)竇德玄等分赴10道,詢問疾苦,黜陟官吏。九月,孫仁師率部抵達熊津,與劉仁軌、劉仁願會師,唐軍兵勢大振。

唐軍立即召開軍事會議,商討下一步的作戰計畫。會上有人認為“加林城水陸之沖,請先擊之。”但劉仁軌覺得此舉不妥,並提出了自己的方案,他說:“加林險固,急攻則傷損戰士,固守則用日持久,不如先攻周留城。周留,賊之巢穴,群凶所聚,除惡務本,須拔其源。若克周留,則諸城自下。”(《舊唐書·劉仁軌列傳》)此舉得到唐軍諸將的一至認可,於是於是唐軍分為二路:劉仁願、孫仁師和新羅王金法敏率陸軍前進;劉仁軌則與部將杜爽、百濟降將扶餘隆率水軍與糧船從熊津江入白江而下,和陸軍會合,同趨周留城(在今韓國扶安,建在白江河口上游不遠處的左岸山地上,三面環山,一面臨水)。

初八,孫仁師等在白江打敗百濟殘餘部隊及倭兵,攻克周留城。由於周留告急,倭將廬原君臣率水軍萬餘渡海而來,準備自白江口登入。劉仁軌率水軍率先到達白江口。二十七日,倭國水軍也從海上抵達白江口,兩軍遭遇。當時唐朝水軍為7000餘人,戰船170艘;倭國水軍萬餘,戰船1000多艘。倭軍雖在數量在多於唐軍,但唐朝因國力強盛,經濟發達,所造海船以形體高大、性能良好著稱於世。例如,義大利人菲勒斯著的《中世紀的中國與非洲》上記載:“中國大約從公元600年開始,就建造具有五層甲板大噸位的帆船。中國帆船的體積很大,抗風浪的能力很強。”唐代海船之大,可見一斑。此外唐朝水軍戰船的種類也很多,據李靖《衛公兵法輯本·攻守戰具》和李筌《太白陰經·水戰具篇》記載,唐朝水軍戰船共有樓船、蒙沖、鬥艦、走軻、遊艇、海鶻6種。所以唐朝水軍的戰船在數量上雖處於劣勢,但在質量上卻遠勝倭國戰船。

並於這次海戰,中國史書記載非常簡略,而日本史書則記載較為詳細。由於唐朝水軍先到達白江口,加上戰船精良,劉仁軌遂採取疲敵之策,先搶占有利位置,列戰船於白江嚴陣以待。倭軍到後,率先發起進攻,結果不利而退。而唐軍仍堅陣而守。二十八日,日本諸將與百濟王在首戰敗於唐水軍後,仍盲目地高估自己的實力,錯誤地認為“我等爭先,彼應自退”(《日本書記》卷二十七《天命開別天皇》),於是未加整頓部署,不觀天氣變化,便“率日本亂伍中軍之卒,進打大唐堅陣之軍”(《日本書記》卷二十七《天命開別天皇》)。劉仁軌見倭軍來攻,充分利用唐軍戰船的優勢,指揮水軍將倭軍的船隻左右夾住,使其不得迴旋,隨後再施以火攻,一時“煙焰漲天,海水皆赤。”(《舊唐書·劉仁軌列傳》)經過激戰,唐軍四戰四捷,取得了輝煌的勝利:焚毀倭軍戰船400多艘;擊斃倭將朴市田來津;扶餘豐趁亂逃奔高麗,其所佩寶劍被唐軍繳獲;王子扶餘忠勝、扶餘忠志和倭軍殘部投降;百濟諸城全部歸順,百濟再次得以平定,只有遲受信據守任存城不降。

白江口海戰是中國古代戰爭史上一次大規模的海戰,因中國史書記載有限,所以鮮為人知。作戰中,劉仁軌指揮有方,在兵力不如對方的情況下,先採取守勢,而後因勢利導,以己之長攻敵之短,並輻以並火,最後取得了中日戰爭史上第一次大規模作戰的勝利。陸上倭軍聞此訊,大驚不已,“相謂之曰:‘州柔(即周留)降矣,事無奈何。百濟之名絕於今日,丘墓之所,豈可復往?’”(《日本書記》卷二十七《天命開別天皇》)白江口海戰的勝利,使唐軍很快占領了百濟全境,形成對高麗的夾擊態勢。同時也粉碎了日本侵入朝鮮半島的野心。日本天智天皇深恐唐軍進攻本土,自公元664年開始,在國內耗費巨資,修築了4道防線,以備唐軍。

此前,百濟首領沙吒相如、黑齒常之平壤道行軍總管蘇定方回軍後,招集亡散,各據險回響福信,白江口海戰後,各率所部歸降。劉仁軌好言安慰他們,然後讓其各自率軍攻打任存城,並準備派唐軍相助。孫仁師認為:“相如等獸心難信,若授以甲仗,是資寇兵也。”劉仁軌卻不以為然,說:“吾觀相如、常之皆忠勇有謀,感恩之士,從我則成,背我必滅,因機立效,在於茲日,不須疑也。”(《舊唐書·劉仁軌列傳》)於是發給黑齒常之等糧食和武器,分兵相隨,遂克任存城,遲受信拋棄家屬,投奔高麗。至此,百濟皆平。

此時,唐高宗召劉仁願、孫仁師回朝,令劉仁軌領兵鎮守百濟。百濟經過多年的戰亂,“合境凋殘,殭屍相屬”(《舊唐書·劉仁軌列傳》)。為此,劉仁軌採取一系列措施,來安定民心,恢復社會秩序:掩埋骸骨;登記戶口,任命官長,治理村落;修路架橋,修補堤堰,恢復陂塘,督促百姓種田養蠶;賑濟百姓,贍養孤老。很快便醫治了戰爭所帶來的創傷,使百姓安居樂業起來。然後劉仁軌又屯田積糧,訓練士卒,做好攻打高麗的準備。

劉仁願回到京城後,唐高宗問道:“卿在海東,前後奏請,皆合事宜,而雅有文理。卿本武將,何得然也?”劉仁願據實回答說:“劉仁軌之詞,非臣所及也。”(《舊唐書·劉仁軌列傳》)唐高宗聞後非常高興,給劉仁軌晉升六級官階,正式任命為帶方州刺史,並為他在長安建第,厚賞家屬。上官儀也不盡感慨道:“仁軌遭黜削而能盡忠,仁願秉節制而能推賢,皆可謂君子矣!”(《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一》)

此時,劉仁軌發現唐軍存在許多問題,如將士思歸、士氣低落、軍隊的戰鬥力和後勤保障也非常差。經過一段時間細緻的調查,劉仁軌找到了原因,然後於麟德元年(664年)十月初六上書唐高宗:

“臣蒙陛下曲垂天獎,棄瑕錄用,授之刺舉,又加連率。材輕職重,憂責更深,常思報效,冀酬萬一,智力淺短,淹滯無成。久在海外,每從征役,軍旅之事,實有所聞。具狀封奏,伏願詳察。臣看見在兵募,手腳沉重者多,勇健奮發者少,兼有老弱,衣服單寒,唯望西歸,無心展效。臣問:‘往在海西,見百姓人人投募,爭欲征行,乃有不用官物,請自辦衣糧,投名義征。何因今日募兵,如此佇弱?’皆報臣云:‘今日官府,與往日不同,人心又別。貞觀、永徽年中,東西征役,身死王事者,並蒙敕使弔祭,追贈官職,亦有回亡者官爵與其子弟。從顯慶五年以後,征役身死,更不借問。往前渡遼海者,即得一轉勛官;從顯慶五年以後,頻經渡海,不被記錄。州縣發遣兵募,人身少壯、家有錢財、參逐官府者,東西藏避,並即得脫;無錢參逐者,雖是老弱,推背即來。顯慶五年,破百濟勛,及向平壤苦戰勛,當時軍將號令,並言與高官重賞,百方購募,無種不道。洎到西岸,唯聞枷鎖推禁,奪賜破勛,州縣追呼,求住不得,公私困弊,不可言盡。發海西之日,已有自害逃走,非獨海外始逃。又為征役,蒙授勳級,將為榮寵,頻年征役,唯取勛官,牽挽辛苦,與白丁無別。百姓不願征行,特由於此。‘陛下再興兵馬,平定百濟,留兵鎮守,經略高麗。百姓有如此議論,若為成就功業?臣聞琴瑟不調,改而更張,布政施化,隨時取適。自非重賞明罰,何以成功?臣又問:‘見在兵募,舊留鎮五年,尚得支濟;爾等始經一年,何因如此單露?’並報臣道:‘發家來日,唯遣作一年裝束,自從離家,已經二年。在朝陽瓮津,又遣來去運糧,涉海遭風,多有漂失。’臣勘責見在兵募,衣裳單露,不堪度冬者,給大軍還日所留衣裳,且得一冬充事。來年秋後,更無準擬。陛下若欲殄滅高麗,不可棄百濟土地。余豐在北,餘勇在南,百濟、高麗,舊相黨援,倭人雖遠,亦相影響,若無兵馬,還成一國。既須鎮壓,又置屯田,事藉兵士,同心同德。兵士既有此議,不可膠柱因循,須還其渡海官勛及平百濟向平壤功效。除此之外,更相褒賞,明敕慰勞,以起兵募之心。若依今日以前布置,臣恐師老且疲,無所成就。臣又見晉代平吳,史籍具載。內有武帝、張華,外有羊祜、杜預,籌謀策畫,經緯諮詢。王浚之徒,折衝萬里,樓船戰艦,已到石頭。賈充、王渾之輩,猶欲斬張華以謝天下。武帝報云:‘平吳之計,出自朕意,張華同朕見耳,非其本心。’是非不同,乖亂如此。平吳之後,猶欲苦繩王浚,賴武帝擁護,始得保全。不逢武帝聖明,王浚不存首領。臣每讀其書,未嘗不撫心長嘆。伏惟陛下既得百濟,欲取高麗,須外內同心,上下齊奮,舉無遺策,始可成功。百姓既有此議,更宜改調。臣恐是逆耳之事,無人為陛下盡言。自顧老病日侵,殘生詎幾?奄忽長逝,銜恨九泉,所以披露肝膽,昧死聞奏。”(《舊唐書·劉仁軌列傳》)

劉仁軌在文中陳述了唐軍現在招募兵役中存在的問題,並詳細分析了其中的利弊。認為府兵制和臨時募兵制都不能適應國家的軍事需要,如果突然發生戰爭,唐朝將是沒有兵備的國家,一蹴而倒的危險是存在的。唐高宗見到奏章後,非常重視,立即派劉仁願率兵渡海,接替劉仁軌及所部回國。但劉仁軌卻不同意立即回國,並說明了自己的理由,他說:“國家懸軍海外,欲以經略高麗,其事非易。今收穫未畢,而軍吏與士卒一時代去,軍將又歸。夷人新服,眾心未安,必將生變。不如且留舊兵,漸令收穫,辦具資糧,節級遣還;軍將且留鎮撫,未可還也。”但劉仁願卻說:“吾前還海西,大遭讒謗,雲吾多留兵眾,謀據海東,幾不免禍。今日唯知準敕,豈敢擅有所為!”劉仁軌氣憤地說:“人臣苟利於國,知無不為,豈恤其私!”(《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一》)

隨後,劉仁軌再次上表陳述自己的理由,肯請留下繼續鎮守百濟,並請求任命扶餘隆為熊津都督,招撫其眾。這些都得到了唐高宗的認可。劉仁願此次出行前,李義府找到他,示意他找機會將劉仁軌殺死,但劉仁願以國家為重,沒忍心下手。

麟德二年(665年),唐高宗要在泰山舉行祭祀活動。此時,百濟也已穩定下來,劉仁軌遂於八月三十日率新羅、百濟、耽羅、倭國四國使者歸國,實現了當年出征時發過的誓言。唐高宗見劉仁軌率四國使者而歸,非常高興,升劉仁軌為大司憲,後又兼檢校太子左中護。劉仁軌升任大司憲後,當初陷害他的袁異式非常害怕。為此,劉仁軌宴請袁異式。席間,劉仁軌將酒杯里的酒倒光,然後對袁異式說:“仁軌若念疇昔之事,有如此觴!”(《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一》)袁異式這才放心。

乾封元年(666年)七月,劉仁軌又出任右相,又封樂城縣男。劉仁軌主持政事後,不久即將袁異式升為詹事丞。當時人們議論紛紛,劉仁軌聽到後,又立即推薦他擔任司元大夫。監察御史杜易簡知道此事後,對人說:“斯所謂矯枉過正矣!”(《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一》)

同年,高麗內部發生動亂,唐抓住機會,以李績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統帥諸軍,分道合擊高麗。總章元年(668年)正月二十七日,劉仁軌出任遼東道副大總管,統軍出征高麗。後又改任熊津道安撫大使,兼浿江(今朝鮮大同江)道總管。九月,唐軍攻占平壤,俘泉男建,至此,高麗全部平定,朝鮮半島均為大唐所有。劉仁軌與薛仁貴奉命留守平壤。

鹹亨元年(670年)正月初三,劉仁軌請求回家養老,獲得批准。八月,唐軍因在大非川慘敗於吐蕃,唐高宗為保邊境安全,請劉仁軌復出,出任隴州(治汧源,今陝西隴縣)刺史,以備吐蕃。

鹹亨三年(672年),劉仁軌出任太子左庶子,十二月,又任同中書門下三品。鹹亨四年(673年)三月初十,劉仁軌奉命改修國史。

此時,朝鮮半島再次出現危機。新羅王金法敏繼位後,唐以其地為雞林道大都督府,金法敏為都督,雙方關係一直很好。但鹹亨年間(670—674年),唐攻高麗鉗牟岑之戰時,金法敏收納其反唐餘部,又占百濟故地,派兵防守,阻遏唐軍。為此,唐高宗於鹹亨五年(674年)正月下詔削其官爵,加封其弟右驍衛員外大將軍金仁問為新羅王,令其自京師歸國。並任命劉仁軌為雞林道大總管,以衛尉卿李弼、右領軍大將軍李謹行為副大總管,率軍征伐。

上元二年二月(675年),劉仁軌揮軍渡瓠盧河(在慶州西),大破新羅兵於七重城(金城北),又以靺鞨兵渡海進攻新羅南境,斬獲甚眾。隨後,劉仁軌撤軍回朝。李謹行繼續率唐軍作戰,三戰三捷,新羅遂遣使入貢,並請罪。高宗赦免其罪,並恢復金法敏官爵。金仁問於中途返回,改封為臨海郡公。劉仁軌回朝後,因功進爵為公,子侄三人,皆授上柱國。家鄉的百姓也以此為榮,將所居之地稱為“樂城鄉三柱里”。八月二十七日,劉仁軌又被任命為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如故,兼太子賓客,依舊負責改修國史。

儀鳳二年(677年)五月,吐蕃揮兵扶州(治同昌,今甘肅文縣)的臨河鎮,唐軍兵敗。為此,唐高宗以劉仁軌為洮河道(軍在鄯州城內)行軍鎮守大使,準備對吐蕃大舉反攻。在此期間,劉仁軌曾多次上書唐高宗,但一提出什麼要求,都被李敬玄壓制,劉仁軌因此對他懷恨心。劉仁軌明知李敬玄無將帥之才,為了報復李敬玄,便上奏說:“西邊鎮守,非敬玄不可。”李敬玄一聽,叫苦不迭,連忙推辭。這使唐高宗很不高興,說道:“仁軌須朕,朕亦自往,卿安得辭!”(《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二》)李敬玄無奈,只得接替劉仁軌為洮河道大總管兼安撫大使,並任檢校鄯州都督。儀鳳三年(678年)九月,兩軍交戰,李敬玄大敗,使唐軍損失過半。劉仁軌身為國家生臣,卻公報私仇,使唐軍遭受重大損失,是非常不應該的。史學家韋述談到此事是也說:“世劉公逞其私忿,陷人之所不能,覆徒貽國之恥,忠恕之道,豈其然乎?”(《舊唐書·劉仁軌列傳》)

永隆二年(681年)三月二十二日,劉仁軌兼太子太傅,原職不變。當時少府監裴匪舒善於營利,奏請出賣宮苑中的馬糞,這樣每年可收入二十萬緡錢。唐高宗為此問劉仁軌,劉仁軌回答說:“利則厚矣,恐後代稱唐家賣馬糞,非嘉名也。”於是作罷。裴匪舒又為唐高宗建造鏡殿,落成後,唐高宗率劉仁軌一起參觀,劉仁軌見後,急忙下殿。唐高宗不解,劉仁軌回答說:“天無二日,土無二王,適視四壁有數天子,不祥孰甚焉!”(《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二》)唐高宗聞後,立即將鏡剔去。

七月二十七日,劉仁軌再次請求回家養老,獲得批准。聽解尚書左僕射,以太子太傅依舊知政事。

唐高宗後期,武則天皇后操縱朝政。弘道元年(683年)十二月,唐高宗病卒,武則天親政。劉仁軌做為前朝元老,被加授特進。弘道元年(683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劉仁軌再次出任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

光宅元年(684年)二月初八,武則天廢皇太孫李重照為平民,令劉仁軌專門主管西京留守事務。並寫信給劉仁軌說:“昔漢以關中事委蕭何,今托公亦猶是矣。”(《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二》)劉仁軌見武則天臨朝後,獨斷專行,於是便以年老體衰為由進行推辭。同時還陳述漢朝呂后禍敗的事實,以此規諫對武則天。武則天見是劉仁軌規勸自己,知他年老體衰,不會有太大作為,便派秘書監武承嗣去撫慰他,並說:“今日以皇帝諒暗不言,眇身且代親政。遠勞勸誡,復表辭衰疾,怪望既多,徊徨失據。又雲‘呂后見嗤於後代,祿、產貽禍於漢朝’,引喻良深,愧慰交集。公忠貞之操,終始不渝;勁直之風,古今罕比。初聞此語,能不罔然;靜而思之,是為龜鏡。且端揆之任,儀刑百辟,況公先朝舊德,遐邇具瞻。願以匡救為懷,無以暮年致請。”(《舊唐書·劉仁軌列傳》)不久,劉仁軌進封郡公。

此時的劉仁軌知道武則天勢大,沒有與她發生衝突,有時還為武則天做事。如裴炎入獄後,郎將姜嗣宗自洛陽出使長安,劉仁軌問他洛陽的情況如何,姜嗣宗說:“嗣宗覺裴炎有異於常久矣。”仁軌曰:“使人覺之邪?”曰:“然。”劉仁軌於是說:“仁軌有奏事,願附使人以聞。”(《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二》)姜嗣宗很爽快的答應了。第二天,姜嗣宗帶著劉仁軌的奏章返回洛陽,結果奏章中說的是“嗣宗知裴炎反不言。”(《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二》)武則天看後,將姜嗣宗絞死。

垂拱元年(685年),武則天改革官制,劉仁軌改任文昌左相、同鳳閣鸞台三品。正月二十二日(即公元685年3月2日),劉仁軌因病去世,享年八十五歲。武則天停朝三日,讓京城中的各級官員,依次前去弔唁,並追贈開府儀同三司、并州(治晉陽,今太原西南)大都督,陪葬乾陵,賜其家實封三百戶。

劉仁軌之子劉浚,官至太子中舍人,於次年遭酷吏陷害,被殺。唐中宗李顯即位後,因劉仁軌曾為東宮舊屬,所以追贈他為太尉(一說司空)。劉浚之子劉冕,開元年間官至秘書省少監,請求唐玄宗為劉仁軌立碑,得到批准,謚曰文獻。

劉仁軌出身貧寒,後雖身居顯位,但從不矜倨。每次接見年輕時的舊友,都是穿著很樸素的衣服。當年任陳倉尉時,相工袁天綱曾對劉仁軌說:“君終當位鄰台輔,年將九十。”(《舊唐書·劉仁軌列傳》)後果如其言。

劉仁軌身經隋末之亂、貞觀之治,所見所聞非常多,於是撰寫《行年記》一書,流行於是。此外,還撰寫了《永徽留本司格後本》十一卷。

歷史上,劉仁軌素以儒將稱著,當時唯裴行儉能與其相比。史書稱:“昔晉侯選任將帥,取其說《禮》《樂》而敦《詩》《書》,良有以也。夫權謀方略,兵家之大經,邦國系之以存亡,政令因之而強弱,則馮眾怙力,豨勇虎暴者,安可輕言推轂授任哉!故王猛、諸葛亮振起窮巷,驅駕豪傑,左指右顧,廓定霸圖,非他道也,蓋智力權變,適當其用耳。劉樂城、裴聞喜,文雅方略,無謝昔賢,治戎安邊,綽有心術,儒將之雄者也。”(《舊唐書· 裴行儉列傳》)

點評:劉仁軌雖身為文官,但在古稀之年仍能為國家建功立業,非常難能可貴。白江口海戰的勝利,也使劉仁軌成為中國戰爭史上為數不多海軍名將。在與高麗、百濟的戰爭中,唐朝統治者對東征將領可謂精加選擇,充分發揮了這些軍事將領的指揮和作戰才能。如薛仁貴“勇冠三軍”,龐同善“持軍嚴整”,高侃“勤儉自處,忠果有謀”,契苾何力“沉毅能斷”、“有統御之才”,李績“夙夜小心,忘身憂國”(《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一》)等,都是唐軍將帥中的佼佼者。而劉仁軌則更要高出一疇,他不但智勇雙全,而且有較高的政治才能,雖然孤立百濟,卻能使當地百姓“大悅”,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為戰爭的最後勝利起了重要作用。